譚夙發現自家孩子怎麼又是笑又是歎的,就問他到底怎麼了,商隽遲哪敢把自己心裡想的都給他說呀,隻得就虬人一事發出了些許感歎:“我就是想啊,待人真誠也得将心比心,當年我被那虬人公主給擄去了,兄長為着大局考慮沒有為難她,那時我就想,遲早有一天,兄長是要替我出頭的,隻要我命夠長,一定能看到那天。”
“你這孩子……”那時候你就有這些鬼心思?
“是啊,我不這樣想能怎麼辦?眼睜睜看着那虬人被你們放走,哪怕因為這事懲治了息年衡,一個息年衡就能完事了?”說起舊事,商隽遲依舊義憤,“那時我就想,我師父這麼看重我,怎麼舍得讓我遭罪,之所以放走那虬人,一定是還有别的打算……總不至于師父看重那虬人更勝過我吧,這絕不可能的!”
“你說的對,自然是沒這種可能。”自家孩子,莫非是有什麼能比自家孩子更重要?隻是,因為是自家孩子,為着他好,自己就不能太慣着他了,天道在上,總有屬于他的責任需要他來承擔,“隻是,我們行事不能一味任性妄為,憑着本事,仗着實力,有些事是可以灑脫一些,但是有的事,卻是不得不慎重。”此一時讓你随心了,往後你回歸正位,可是有得受罰的。天雷加身,不是鬧着玩的!
商隽遲點頭稱是:“兄長說什麼都對,畢竟閱曆擺在這裡了。”也就是你過往失敗經驗太多了吧,每次你任性賜福,被你賜福的都沒有好下場,所以你才管我這麼嚴!
譚夙聽着這話透着打趣,嚴肅對他道:“哼,我們先說好了,你這次可不許再沖動行事,要是還像之前送嫁一路這樣,我就要教訓你了?”
“隻要人家不亂來,我絕對不亂來。”為了增加自己話裡的可信度,商隽遲不惜舉了個例子,“哪怕是巴掌呼到臉上,我都可以一動不動任人打任人罵……”
譚夙如何聽得這話,當即表示:“不行,要是被人欺負到這份上,你該動手就動手,天塌下來有我頂着!”
“嗯,我都聽兄長的。”商隽遲就知道他聽不得這個。
譚夙又補充道:“不過,我還是不贊成你遇事就想快刀斬亂麻,這樣的做法容易傷及無辜……”你若傷及無辜,天道将這一筆筆都給你記着,不會放任你的。
商隽遲賣乖道:“好嘞,兄長說的都對。”你說的對也不一定聽你的,事急從權嘛!
“你喲,怎麼能讓我這麼操心?”自己所擔心的這孩子是沒法懂的,譚夙又不想真的訓他,隻得弱弱地歎了一聲。
還不是你太愛管這管那的,就是個操心的命!心裡這麼想來着,說出來的話卻是:“好吧,我改,我盡量改,兄長覺得如何好我就如何改。”
譚夙笑道:“我也知道你改不了……”這麼幾世糾纏下來,你若是個任我肉圓捏扁的,也不至于現在這光景了。
“這個……”商隽遲本想和他争辯幾句,反正是鬧着玩嘛,可是見他目光溫柔的看向自己,商隽遲終是不忍心鬧他,就頭一歪将他抱緊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夠好,若有那個機會,若是能讓我多活幾年,讓我有機會與你比肩,那該有多好……”這就是癡心妄想,商隽遲自己也知道,就算自己是個長命百歲的都不可能做得到與自家便宜兄長比肩,更何況是現在這樣……要死不活的……
聽到他這句話時,譚夙幾近失神……
“我一直仰望你,妄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夠與你比肩……”
最近一次聽到相同的話,是在那個時候了……
那還是紅兒經曆過焚身之劫被自己以血豢養終于化身為黑鯉之時。那一日,紅兒照常在忘途山的山泉間遊來遊去,等着自己去日常看顧,卻聽得有人風言風語,說是天君怪罪忘途山不肯奉旨出征魔族,要命雷赟神君前來問罪。
這話純屬是胡說八道,紅兒卻當了真,不顧得自己尚未養出完全模樣,一意孤行飛天一躍,承受着蛻變的劇痛化出了紅龍之軀……好在自己當時及時發現此事,将紅兒來攔了下來,否則這孩子就直奔天庭去找天君要個說法了!
因為是奮力出世,以至于化身之初便是命脈不全,被奉則戲稱為娘胎裡帶了傷,一輩子都是治不好的……就這一時莽撞,造成了終身無法治愈的傷痛,自己得知此事,心疼得不行,可自家孩子卻是滿不在乎:“若是師父你有個好歹,将我養得白白胖胖也不過是人家的盤中餐罷了,還是這樣好,我終于不用被養在塘裡,往後事事我都會出力的,絕不辜負師父的悉心栽培,有我在,誰也别想欺負到我們忘途山的頭上來。”
奉則聽到這聲師父,挑眉笑看他一眼:“喲,這回是定了個師徒的名分呢!”
那時的紅兒可謂是在世新生,往日記憶不複存在,他不想紅兒面對自己時有所負擔,便在紅兒詢問彼此關聯時擅自決定了這個師徒的名分。
對此,奉則一再嘲笑他是自作自受,可他卻覺得,隻要紅兒在自己眼前就好,是什麼名分有何打緊!
哪知道,偏生就有那毫無眼力的,竟把歪主意打到了忘途山來,還恬不知恥,指名道姓的說要迎娶……
他哪裡能允許此事發生,正要發作,就發現當事人比自己更激動!
當時紅兒招呼不打一聲就殺到了魔族去,靠着自己送他的許多法器,殺得對方鬼哭狼嚎的。魔君見來者如此蠻橫倒也沒見生氣,反而笑呵呵道:“你來得正好,省得還要費事迎娶,你主動送上門來再好不過!”
“紅兒!”
紅未正要出言譏諷,卻見自己師父追過來:“師父?”好吧,算這魔君狗運太好,這次放他一馬!
他徑直上前将紅兒擒住,以免紅兒輕舉妄動,見這孩子一臉不服,他道:“這孩子我會帶回家好生教育,魔君請自便吧!”說這話時,他緊緊将自家孩子盯着,看也不看魔族衆生一眼。
魔君尋思自己不說點什麼好像就太沒面子,當着這麼多老少子民呢,也不能太被無視了吧!
“尊上……”
魔君才開口,就被他輕輕的兩個字給打發了:“退下!”
這兩字一出,哪怕是魔君本人也被逼得後退兩步,其餘道行太淺的是直接跪到了地上……
“哇,師父你好厲害!”紅未見狀對自家師父更是仰慕。
他冷哼一聲,拎着人就走。
回到忘途山了他才對自家孩子展開教育:“你是沒長腦子嗎?你跑去魔族做什麼?現成人家要逮你,你倒好,自己把自己送過去……”
知道他一定會訓自己,反正每次被他訓紅未都是不痛不癢的,這次也一樣,聽他訓了一陣,紅未插嘴:“我就是去拒絕他的,誰稀罕嫁到魔族去啊,他是魔君又如何,嫁做魔後怎及得上與你比肩!”
他被這孩子說得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自家師父耳朵不好使了?看上去他這白嫩少年人的模樣,竟是外強中幹的?果然還是歲月不饒人啊……紅未心裡壞壞地揶揄,嘴上确是給了句實話,“我一直仰望你,妄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夠與你比肩……”
“與我比肩,未必是件好事……”
紅未哪裡知道他說這話時是怎樣的心思,想當然就道:“那也絕不可能是壞事!”
他聽得心中一軟,雙手捧起自家孩子的臉,認真問:“紅兒,你這話是真心的嗎?”
至于嗎?他這樣審問自己!紅未心裡嘀咕着,眼見自家師父臉頰绯紅,紅未還以為他老人家是在魔族出手過度,傷着元氣,所以臉色異常了,這下哪裡還敢造次,趕忙答應:“那當然!”
聽到如此回答,他一下子耳根紅透,想着自己與這孩子的名分,似乎也是有了要改一改的必要了……哪知道,天意弄人,眼瞅着就到了現在,雖然自己從師父改為了兄長,可别的什麼,哎,還需從長計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