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宋過白的聲音不大，卻炸得梁檐後腦勺生疼。

“不可能。”梁檐當即搖頭否認。

宋過白知不知道他在胡說什麼？

他是導緻我共情錯亂的人？狗屁。

老子高中能力覺醒的時候，還壓根不認識他！

哎等等等等....難道我們高中就見過？那我們倆在U大其實是久别重逢？

——不對啊，這麼好看的人我既然早就見過還能忘了？

難不成這家夥也發燒了？明明下午趁他睡着時揩了把油，手感上沒事啊。

....剛給他喝的可可裡也沒偷偷摻酒，怎麼着，□□也能給人喝高了？

宋過白看着梁檐臉色異彩紛呈，忽紅忽白，幾乎能想見他幾秒鐘在腦海裡提了多少個假說又被瞬間否掉。

“冷靜點，”宋過白無奈道，“你應該能共情出我有沒有在騙你。”

梁檐擺擺手不置可否：“我的确能感到你對于自己的炸裂言論充滿信心，但也不代表結論本身是正确的——還記得我聖誕夜在酒吧告訴過你的故事嗎？我的能力從莫名其妙出現就與你無關，如果是我說你是我的藥讓你負擔太重，那我現在立刻、馬上、當場收回這句話。”

宋過白愣愣看着他，良久才捂住眼睛自嘲道：“枉我之前推測過很多次...你對于我的結論會做什麼反應。結果....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在帳篷裡環顧，“說起來，你在樹下發現我的時候，我随身帶的那個包呢？”

“諾。”

帳篷角落裡，一隻不起眼的小背包被打開，梁檐看見宋過白從裡面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記事本。

這本子雖說比他速來慣用的速寫本小了一大圈，但這人玩荒野求生也不忘帶着紙筆，已經夠驚人了。

“這位患者，請你把下巴合上，O型嘴太久小心脫臼，”宋過白将帳篷簾子撩起，放露營燈光溜進來，然後在梁檐身邊坐下，抽出本子裡夾的筆。

梁檐湊過去，隻見他順手翻到最新的空白頁，在上面一橫一豎畫下一個坐标軸。

“報告醫生，我們好像是在看病吧？怎麼突然開始補修高等代數了？”

“補修不假，但是科目錯了，”宋過白低頭在橫軸上标注了一個“time”,“好了，我們現在來化用一下經濟學研究的基礎理論分析病情。”

“控制變量法？”梁檐順口道，“那不該先拉一個自變量因變量等式出來麼？畫圖幹啥？等等，咱們不會要複習IS-LM曲線吧？還是供需函數？那你這橫軸可标錯了嘿。”

“....别貧，既然大家都是讀理科出來的，我們就用理科思維來解決問題。首先，我們假設坐标軸的橫軸是時間——你的人生，坐标軸的原點就是你獲得共情能力的最初的時點。縱軸是你的共情能力水平，數值越大你的能力越厲害，當然，也伴随着更加嚴重的感官錯亂。”他将本子和筆遞給梁檐，“你好好回憶一下從擁有共情能力以來能力的變化，把趨勢圖畫出來。”

宋過白的神情過于認真，梁檐眨眨眼，終于收了繼續調侃的心思，将目光聚攏到眼前的白紙上。

一條近乎水平的直線，從豎軸的某一點緩緩向右延展開來。

“一定要追溯源頭的話，嗯...我的能力是高二的暑假突然突然出現的，或者說，是在那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感官出現了不同。”梁檐低聲喃喃自語，“從那時起直到高考，期間我花了不少時間去嘗試能力的觸發條件、每種感知對應的情緒。”

“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其實我的能力本身并沒有變化，它就像一個無法升級的固有技能，突然出現在技能列表裡。”

宋過白點點頭：“所以你的能力其實在出現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内都很穩定，沒有什麼變化。”

筆尖重新落回紙面，點住了水平線的末端。

“後來陰差陽錯，我和東子在U大開始玩副業，”梁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宋過白明白他指的是倆人給小情侶算愛情運賺外快的事兒，“那段時間可能因為我主動使用能力的次數比較多吧，在運用上越來越熟練，逐漸能夠分清更多細微的情緒，就像女生眼中的紅不是紅，而是可以分為桃紅玫紅正紅這樣。”

黑色的水平線緩緩向右上方偏移，形成一段和緩的弧度。

“那段時間，你出現過感官錯亂的情況嗎？”宋過白問他。

“沒有，那時候隻要不觸碰到人，我的世界就是清淨的。”梁檐苦笑道，“現在想想，那可能是我和能力共處最舒服的一段日子，它乖乖為我所用，沒惹出什麼岔子。”

“那後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算沒有肢體接觸，能力也會發作？”

筆尖堪堪停住。

梁檐愣怔在那裡，半晌沒有動靜。

宋過白以為他是錯覺又開始占據難受的上風，剛想出聲喚人，見他垂目思索的樣子，伸到一半的手又默默縮了回去。

是啊，究竟是什麼時候呢。梁檐看着紙上的墨點逐漸泅開，愈發飽滿。

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這麼久以來，為什麼我居然從未想過尋找答案？

——不，這問題可不簡單。要追溯過往樁樁件件的細節，去撿起最最初始的異樣。

考慮到共情都是瞬間發生的，這道題也許可以翻譯為“最早出現的一次感官不符合客觀邏輯的情況，是什麼時候？”

艹，我又沒有超憶症，這題太特麼超綱了。梁檐捏了捏鼻梁。

說實話，我連前天晚飯都想不起來吃了啥——除了身旁這人往我碗裡夾了一整筷的折耳根，老夫的味覺差點讓那幾根破落玩意兒當場整出家。

他不自覺笑了笑，心情跟着放松了些許，幹脆閉上了眼。

記憶的湖光盛景在此刻轉角之後，豁然開朗，往昔的畫面樁樁件件，從湖面上悠揚飄蕩至眼前。

在孜甘小學幫忙的日子，在投行實習007的日子，在出租屋裡獨自和瘋狂對峙的日子，在心理中心當志願者的日子，在期末考試周猛抱佛腳的日子，在校内咖啡店算命開張撈錢的日子。

不知不覺間，原來已經走過了這麼多地方，看過了這麼多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