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趙舒凡不知何時靠着地闆坐下了,頂着通紅的眼眶昂頭亂看天花闆,吸了吸鼻子還吹了聲口哨。
邢炘面無表情,隻淺色瞳眸閃了閃,低沉着嗓音開口道:“那你,你是怎麼——”
“怎麼去世的?”她笑着看向邢炘,看向這個教自己擁抱太陽的人,并沒有覺得他冒犯。
“我之前說了我是醫學生,有時候做實驗會有數據記錄和論文,一次很重要的競賽,我的實驗報告和論文都讓人給頂包了,我一下呼吸不過來,送到醫院的時候呼吸衰竭猝死了。”
“餘晔幹的。”邢炘用的是陳述句。
“嗯。”她輕輕點頭,面色正常,似乎是不在意一般。
“那個王八蛋!”趙舒凡都要氣瘋了,雙眼通紅要砸門,看着熟睡的曾杞心,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我當時都上呼吸機了,心裡還在想,老師也說我的報告很好,一定會拿獎,我相信了,可是怎麼轉頭他就可以把我的名字完全替換成另一個我都不認識的,甚至比我小一屆的學生的。”
“餘晔那狗逼看着也不像好好學習的樣子啊。”趙舒凡氣呼呼,煞筆一個還要搶别人的報告幹嘛。
“他在吸引注意力。”邢炘出聲,目光移到曾杞心身上,“他在吸引杞心姐的目光。”
“你好聰明啊。”她笑了笑,真心實意地誇獎道,補充道:“我也是死了到這裡才知道,那個學生私底下追求過杞心,不過被拒絕了,他以為杞心就是想好好學習,所以想要是自己得了個獎會不會就會被注意到了。”
“狗日的!!”趙舒凡忍無可忍,一個鯉魚打挺利索爬起,輕手輕腳出了門,一牆之外,邢炘隐約聽到了哐哐捶牆的動靜。
“後來杞心也去找過老師和那個學生,杞心說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她不念了,結果她爸媽不讓她這樣,以死相逼讓她忍下來繼續去上學了。”
“我中途其實有想過,會不會真的是杞心姐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邢炘抱臂靠牆,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
而女生隻是笑了笑,輕搖着頭對邢炘道:“她心直口快,但人很善良,不然不會覺得我的死是她造成的。”
總有人因為道德素質過高而痛苦,也有人随心所欲盜取他人辛苦成果,到頭來一句對不起都沒有。
“我向你們道歉。”女生起身,朝着邢炘深深鞠了一躬,“是因為我你們才會被牽扯進來,讓你們身處這樣的陷境真的很抱歉。”
邢炘沒動,受着她這一下,冷不丁開口道:“你是主動的嗎?”
“什麼?”女生疑惑擡頭。
“我說,是你主觀意識把我們拉進這裡的嗎?”
女孩抿了抿嘴,眼中浮現一絲迷茫,這似乎是個有點困難的問題,她沒忍住撓了撓頭,如實道來:“我不知道。”
“我斷氣的時候,整個人就到了一個漆黑的地方,什麼都沒有,隻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讓我睜開眼。”
“睜開眼,然後就出現在這個世界,用着另一個人的身體。”邢炘替她把話說完。
“嗯。”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在我身邊。”另一道略微沙啞的聲線忽的打斷兩人的對話。
女孩動作一滞,扭頭看向床上,原本安靜睡着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睜着微紅的眼眶盯着自己。
“汪可盈是你,在機房跟着我的也是你。”
“嗯。”女生應答聲輕輕的,卻不太敢擡頭看曾杞心。
“你現在的聲音,也是汪可盈的。”
她們認識的這兩年,女孩其實已經不太愛講話了,準确來說,是不太能清晰地講出話了。
“嗯。”同樣的兩次回答,一次比一次更讓曾杞心難受,她抖着手想去碰碰面前的人的臉,然而隻指尖碰到冰涼的觸感,眼淚就奪眶而出,決堤般不可控制。
下一秒,曾杞心猛地掀開被子,拖着酸軟的身體就要往外沖。
“你,你别怕,我去找餘晔,我把他拖過來讓他給你下跪道歉!”
“杞心!”女孩一把攔住曾杞心,不想讓她過去。
“你想見餘晔?”邢炘輕輕撩起眼皮,擡眼看向曾杞心,直起身朝門外走去,“一起吧。”
曾杞心反手牽住女孩冰涼的手腕,義無反顧跟着邢炘出門下樓,漂亮的臉蛋已經讓淚水打濕,被她毫不在乎地擡手用力一抹,被人輕輕拉住手腕。
“太用力了,臉上留印子了。”女孩輕輕道,微笑着擡手,用指尖幫她眼角的淚珠輕輕劃走。
曾杞心緊抿着嘴,随她幫自己,可淚水越擦越多,最後還是發洩完跟在最後的趙舒凡,紅腫着手遞上紙巾才算完。
“你手好冰。”曾杞心吸了吸鼻子,像很久之前她們倆之間日常相處那樣,嘟囔着抱怨一句。
女孩啞然失笑,自己一個死人手還能是熱乎的就出事了,她看着曾杞心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輕輕道:“你又換發色了。”
“好看嗎?”
“好看。”女孩滿意地笑笑,“我說過你染什麼顔色都好看。”
“騙子。”曾杞心扭頭不看她,“好看也沒來夢裡誇過我。”
眼淚說着又要不受控地流下,被她一仰頭憋了回去。
“你說你一直在‘汪可盈’體内,那在機房你怎麼是那副樣子?”
“我看你從實驗室掉下來的時候,硬從那個身體裡抽離出來,那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鞭我的魂一樣,渾身都疼。”所以那時滿身都是血,一副恐怖模樣。
卻仍然拖着劇痛的身體,寸步不離地護着曾杞心。
“現在已經不疼了,不用擔心。”曾杞心握着的手在不受控地發顫,女孩輕聲安慰着。
“杞心姐你放心,等一會兒見到餘晔那死東西,我給他按在地上讓你們捶到死!”趙舒凡摩拳擦掌,心想那個渣比打死算了。
“不用你動手,他已經死了。”
一道慵懶的聲音橫插,哽得衆人一愣,再擡頭看向前,已經走到了五樓的手術室前。
靠在門前的,赫然是剛剛獨自行動,現走滿臉挂笑的項席。
“死,死了?”還是趙舒凡先反應過來,結巴着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