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一片竹林,聽見竹葉的沙沙聲。若是吹過一大片茫茫無邊的竹林,便會聽見宛若海浪一般的聲音。
床帳在微風中如水波般搖曳,迷糊中覺得自己躺在船上,随波逐流。李娴的手被枕在腦後的手握着,她隻微微一動,那手便收緊了些。另一隻手摸索着拉起薄被将她裹了個嚴實。
“我熱!”李娴不滿地扭頭看身邊還閉着眼的賀雲洲,懷疑他裝睡。
賀雲洲還是沒睜眼,順手搭在她額上,想是探出有些潤的手感,才扒拉開被子,又将她攬進懷裡。
那條手鍊就在眼前,李娴閉着眼,手指搭在上面感受着凹凸的紋理。
“這是母親唯一留給我的東西。”賀雲洲醒了。
“真好,總還有個念想,我什麼都沒有。”李娴喪氣道。
“那我送給你?”賀雲洲擡手要去解鍊子的搭扣,卻被李娴按住。
“有個事還沒跟你說,你先保證不生氣。”李娴小心翼翼道。
“怎麼了?”賀雲洲肅道,“莫非你喜歡耶律彥歌,跟我隻是逢場作戲?”
“不是!”李娴擰了他的手臂,“胡說八道!”
“那是什麼?”賀雲洲揉着發紅的皮肉,“說吧,其他的好像沒什麼值得生氣。”
“你送我那支發钗,”李娴心虛,“之前不是去長平的盤纏不夠嘛,為了買兩匹馬,我把發钗也折價了。”
“吓我一跳。”賀雲洲臉埋在她後腦的發間,笑得停不下來。
“你真不生氣?”李娴不可置信。
“這有什麼好氣的,又不是轉送給别人當定情信物。”賀雲洲笑道。
李娴推開他的手,憤憤然起身穿衣。賀雲洲叫她也不理。
“玩笑話,還認真了。”賀雲洲攬了她的腰,生生拖回帳子裡,“我錯了。”
“以前覺得你清冷穩重,怎麼忽然就像陸知涯一樣?”李娴皺眉道,“陸知涯倒是越發沉穩了。”
“若說我與他靈魂互換了,你可相信?”賀雲洲笑道。
“一大清早說胡話。”李娴掙開他的手臂,“快些起來準備出發吧。”
賀雲洲和李娴打扮做落魄書生,夾在商隊裡進了城。城内一如既往繁華熱鬧,街市上行人穿梭,水道裡遊船往來,湖中蓮葉接天荷花盛開,一派盛夏美景。
經過玉壺春門口,裡面依然賓客滿座,也沒看見肖掌櫃的身影。
他們一路閑逛,确認身後沒有可疑之人跟蹤,才去了相宜樓。
相宜樓還沒開門迎客,賀雲洲敲開門,從包袱裡抽出一把竹骨折扇,從門縫裡遞給夥計,那夥計打量了他幾遍,才關門去通報。不久之後,便讓他們進去。
雲绡笑盈盈立在門内,對賀雲洲行了個禮。
“公子請随我去後院。”
她前行帶路,往後院水榭去。雲绡開了四面門窗,才坐下來:“公子可有去思園?”
“未曾。”賀雲洲道,“聽說尚榮在,沒敢冒然前去。”
“思園周圍布滿了暗哨,稍微靠近便會被盯上。”雲绡道,“裡面的情況還不清楚。”
“他們可有注意到這裡?”賀雲洲問。
“尚榮剛到洛州,袁掌櫃在這裡請他吃飯。他倒是謹慎,也沒喝酒,随便吃了些就走了。我讓人留心過,暫時沒發現可疑之人在周圍徘徊。”
賀雲洲點點頭:“你準備一套夜行衣,我要去思園看看。”
是夜,颦娘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跟雲绡過來陪着李娴等賀雲洲回來。
天上無星無月,昏暗的天地間湖面都平靜無波。李娴覺得屋子裡悶得慌,幹脆坐到欄杆上,雙腳懸在水面,輕輕踢起湖面漣漪。
“當心有蛇。”雲绡提醒她。
“你放心,蛇還沒咬着她,她能先咬蛇一口。”颦娘抿着嘴笑。
雲绡也笑了,嘴裡仍是勸道:“萬一那蛇有毒,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娴想想也是,自從在言諱那裡長了見識,她覺得蛇毒也沒什麼好怕的,不過現在不是在長平,若有個風吹草動耽誤了行程,倒是不合适了。
她坐回桌邊,喝盡杯裡已經放涼的茶水,憂心道:“怎麼這許久還沒回來?”
“尚榮是一等一的高手,要在他眼皮下行事,必得萬般小心。”雲绡道,“總得等着半夜,守衛松懈了,才方便動手。”
醜時已過,李娴讓她們先去休息。雲绡和颦娘忙了一晚上,已經有些熬不住,便一同去了。
燈火招來飛蟲,李娴吹滅了燭火,趴在桌上看燭芯裡的火星時明時滅,最後一陣青煙,徹底沒了火星。
她眯着眼打盹,睡得不沉。迷迷糊糊間聽見門扇輕輕開合的聲音,便睜開眼。賀雲洲正站在桌邊,取下蒙面的頭巾。
“可還順利?”李娴一邊問,一邊拿了火折準備點燈。
賀雲洲按住她的手,低聲道:“不用點,這個時辰忽然亮燈太顯眼。”
李娴嗯了一聲,摸索着替他倒了杯茶。
“還好離開洛州之前,把思園裡要緊的東西都清空了。”賀雲洲在桌邊坐下,喝了口茶,“現在裡面守衛森嚴,為免打草驚蛇,我也隻探了個大概。”
“這麼說,那盞宮燈真有可能就在思園?”李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