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鵲掀開窗戶簾子探出頭去查看,擋住馬車去路的是一對母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面色發青,一副多日未曾進食的樣子,她想起最近逃難進京的難民,想必應該是實在無東西可吃,這才要攔路的吧。
馬車夫附身向簾子裡面道,“殿下,是一對難民母子,前來讨要吃食。”
顧景淵嗯了一聲,平靜道,“馬車上還有些燒餅,拿去給她們充饑。”
“還有,讓她們在此處吃完東西再離開,莫要讓她們将吃食帶走。”
陸清鵲透過簾子縫隙看那對母子接過燒餅,感恩戴德連聲感謝,說着便要離開。
車夫喊住她們,“我家公子吩咐了,要在此處吃完再回去,不能将吃食帶走。”
那位母親詫異道,“公子不是将東西給了我們嗎?我們難道不可以拿回去吃嗎?我們一連多日都未進食,公子不能憐憫我們一下嗎?”
馬車夫重複了一遍,“你們隻可以在此處吃完。”
母子無奈,這本就是受施舍而來的食物,怎可不按施舍之人的話去做呢?
陸清鵲這樣看着她們就着冰冷的空氣大口吞咽食物,大概是太餓了,沒有一會兒工夫就吃了個精光。
車夫再次遞給她們兩張燒餅。
陸清鵲坐不下去了,擡手掀開花紋繁複而厚重的門簾便要下車。
“你做什麼去?”
顧景淵在其身後問。
“殿下真是冷血,如此寒冷天氣逼迫這對母子當街吃掉食物。我現在就下車給她們銀兩,好多買些東西吃。”
“不可”,顧景淵懶懶開口,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為何不可?我不會像你這般無情無義,他們背井離鄉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至于拿不出幾兩銀子給他們。”
陸清鵲掙開他的桎梏,說着便要下車去。
“你這樣做便是害了他們。”
顧景淵聲音在她身後再次響起,言辭肯定笃定不移,他沒有松開她,手指微微用力,既不會捏疼她,又恰好桎梏住她。
“真是可笑,我送給他們銀兩給他們買東西吃就是害了他們,難道三皇子所為就是對的嗎?”
“确實如此。”
顧景淵仍舊一副平靜的樣子,松開了手,用一隻手撐住小茶桌,另一隻手指尖輕敲桌面,不急不惱不解釋。
“好啊,我倒要聽聽三皇子有何高見,又為何這樣做?”
陸清鵲氣極,反而鎮靜下來,重新坐回軟榻,抱臂而視。
“你不必如此仇視我,清鵲,凡是我做的,都必有道理,你不會不知。”
顧景淵認真而專注地凝視她,話中有話,明裡暗裡提醒她,他們曾經有多麼了解對方。
陸清鵲:“好,既然如此,那三皇子可否為在下解惑?”
“自然可以”,顧景淵拂了拂寬大的衣袖,重又看着她,“清鵲你雖入朝為官,見識頗多,也曾在鄉下自力更生,你卻不曾見到真正的災荒。”
“我未曾經曆過,不知道也無可厚非。難道三皇子便知道嗎?自小養尊處優之人,哪裡會知道災荒如何?”
顧景淵寬容地笑笑,“清鵲說對了,我确實見到過。”
“你可知道方圓百裡草根樹皮被人吃光啃光?你可知道易子而食?”
“當然,你會從古書上得知,這并不稀奇,可你親眼見到過嗎?我曾見過……饑荒嚴重時,那便不是小孩子,那是鍋裡的肉,是可以吃飽肚子活下去的保證。”
“而真正餓瘋了的人,已經不能稱作人了,他們所為,已與牲畜無異。”
陸清鵲震驚看着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無話可說,隻能閉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