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鵲坐在桌旁盯着燈火,等小荷熬湯之時,眼皮如有千斤重,頭一點一點的,幾近磕到桌案上。
小荷端着補湯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她額頭支撐桌面,手掌垂在膝蓋的場景。
恍惚中陸清鵲聽到小荷進門的聲音,努力擡起了頭,睜開迷蒙的雙眼,“熬好湯了嗎?”
小荷拿起衣架上的夾棉外衣,披在她身上,心疼道,“小姐瞌睡了嗎?補湯熬好了,您要是不想喝,明日我給您熱一熱再喝也成。”
陸清鵲揉了揉眼睛,頭腦逐漸清晰起來,“不礙事,我現在就喝。”
補湯用一個大大的瓷碗盛着,熱氣逐漸氤氲出來,湯水裡的鮮美味道也随着熱氣蒸發散開,她聞了聞,贊許道,“味道果真好,小荷,你熬湯的手藝愈發好了。”
她一勺一勺慢慢舀起湯水,放到嘴邊吹吹,才送入口中,鮮香的湯水充盈口中,驅逐走冬夜裡的寒冷和心底的陰霾。
小荷正鋪着床褥,給陸清鵲換上一床柔軟厚實的褥子,轉頭對她說道,“小姐,老爺夫人房間内還燃着燈火,可能還在等您呢。”
陸清鵲點點頭,“喝完湯便去。”
*
夜裡靜悄悄的,小荷打着燈籠陪陸清鵲去了陸世林房間,她站在房門口,“您進去吧,小姐,我在門口等您。”
說罷,她背對房門,手提着燈籠,目光灼灼,巡視着周遭。
陸清鵲莞爾,“你倒是稱職。”
陸清鵲推開門時,陸世林桑榆心兩人正一人一本書捧着讀,各自沉在書裡不知來了人。
她輕咳了一聲,兩人才恍然回神,“阿鵲,你怎地才回來?”
“今夜無事,索性多逛了會兒,還赢回來一隻燈籠。”
陸世林不疑有他,“阿鵲,後日便是早朝了,待那日我便上奏皇上,換一個人選去南方。”
陸清鵲微微笑,眨了眨眼,“叔父,你看我怎樣?”
“什麼怎樣?”陸世林想了一下,“嗯,看來今日精神很好,臉色紅潤。”
“……我是問您,我去南方怎樣?”
陸世林一聽變了臉色,“阿鵲,你莫要搗亂,那裡豈是你想去便去的?你未曾經曆過天災,不知其中厲害,萬一你受了傷,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還有,你才當官不久,許多事務尚不清晰,去了你又能做什麼?不準去!”
陸清鵲直直瞧着他日漸蒼老的臉龐,“我若是鐵了心要去呢?”
陸世林猛地一揮衣袖,“不準!簡直是胡鬧,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在那裡可沒有我和你叔母,你以為你能吃得了這份苦嗎?”
陸清鵲故意放軟了話音,“叔父,叔父,您就答應我吧。您不也希望我成為一個好官嗎,可如果不經磨砺,如何擔當重任?”
陸世林歎口氣,捋了幾把胡子,“我知道,可這是兩碼事。你還年輕,經驗尚淺,去了就是白白受罪,不如安分待在朝中,也能學不少事。”
他仍是不松口,陸清鵲轉頭去求告桑榆心,“好叔母,您就勸勸我叔父吧,他可最聽您的了。我真心想為國做事,此事經過慎重考慮,絕無戲言。”
桑榆心為難地看了眼自己夫君,他正蹙眉不語,心裡也知他定然不肯同意。
“阿鵲,叔母也不願你去南方,還是聽你叔父的話罷。”
陸清鵲想了想,“叔父,若是你不去南方,可有合适人選?”
陸世林:“戶部侍郎是除我之外最合适之人,他也有多年經驗,想必經此曆練,也能擔當大任。”
陸清鵲撇撇嘴,“叔父真偏心,此機會甯肯給旁人,也不願留給我。”
陸世林擡手想說些什麼,又停住了話頭,“總之,我不許你去,無論你說什麼。”
“時候不早了,趕快回房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陸清鵲無奈出了門,順便給他們帶上了門。
院子空蕩蕩,燈籠被人随意扔在院子中間,一陣風吹過來,圓滾滾的燈籠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停住了。
小荷不見了身影。
陸清鵲起先以為是她如廁去了,可黑漆漆的夜裡,她不提着燈籠反而将它扔到院子中是何故?
心中駭然,莫不是遇到意外了?但這是府中,周圍街道有巡視的官吏,門口處又有看管之人,她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竟無人發現。
總不至于飛走,那就先四處找找她罷。
陸清鵲不想驚動叔父叔母,彎腰拾起來燈籠,沿着走廊和小路慢慢向府門口走去。
幾進院子皆是靜悄悄的,丫鬟管家都已經歇下了,她放輕了腳步,小聲呼喚,“小荷,小荷?”
無人應答,一陣風刮過來,吹動她衣服下擺,她忽然有種不祥預感。
加快腳步趕往大門口,門口洞開,幾隻燈籠亮着光,在寒風中不停晃動,發出輕微響動。
門口值夜下人的房間并未亮燈,她将耳朵附在房門闆上,裡面的人發出酣睡時的呼噜聲,甚至還發出幾句夢呓。
她悄聲走出大門口,外面黑黢黢的,黑暗中似乎有隻巨大的猛獸蟄伏,靜待時機将人吞吃掉。
陸清鵲停伫在門口,目光四處流連,正巧發現不遠處一塊布料被風吹得卷了起來,忙過去一看,這粉紅布料眼熟極了,不正是小荷身上所穿衣服嗎?
她撿起來攥到手裡,看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撕下來的,難道是她留給自己的記号嗎?亦或者是,她遭遇到了什麼?
來不及多想,她跟着布料所在方位追了出去。
大概有一裡路之後,出現了岔路口,她向兩個方向分别找了找,果真還有一塊布料挂在某個牆角處。
她又順着這個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