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辰沒回話,不着痕迹地掃視了她一眼,心裡不由得生出詫異。
一般丫鬟在沒有主子的應允下不能随意開口說話,陸清鵲的随身丫鬟卻不盡同,不僅如此,她們兩人之間的相處關系,不像上下之間,乃像姐妹兩個。
但仔細想來也有幾分道理,她不同于旁的貴家小姐,她的丫鬟自然也會異于别府丫鬟。
心思轉了八百個來回,這才開口道,“你們忘了我家中是做什麼的了麼?”
“當然記得,蕭公子家中世代行醫——但這與此事有甚關系?”
陸清鵲疑道。
“自然是有的,”蕭沐辰耐心解釋道,“正因為世代行醫,體系龐大,衍生出來許多分支,而其中一個,便是仵作。”
陸清鵲是知道仵作的,當年也正是仵作去她家中給她父母驗屍的,最終結果也是他潦草而敷衍地下了結論,陸清鵲不懂這其中之事,就算知道他隐瞞她也毫無辦法。
“蕭公子帶回去可是是驗屍麼?”
陸清鵲輕啟朱唇,輕輕問出口。
蕭沐辰點頭,“正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幫了你們,那後事更得要妥善處理。”
“此人從何處來我們尚且不知,我便請人幫忙檢驗,看是否能從他身上發現些什麼線索。日後若有消息,定會告知你。”
“多謝,”陸清鵲笑道,“蕭公子藝高心細,又樂于助人,清鵲感激不盡。”
蕭沐辰一動不動盯着她,慢慢道,“我可不是樂于助人之人,這還要看助的是誰。”
話中有深意,就連小荷也聽得出來,陸清鵲豈會不知?
她笑着應了一聲,“我們是朋友,他日蕭公子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定會全力以赴。”
“是麼?既然你認為我們是朋友,為何一口一個公子叫着?緣何不直呼名字?”
蕭沐辰微微低頭看向她,眸子裡盛着些許試探。
陸清鵲後退半步,仰頭看他,剛才他們的距離過近,視線交彙,她總覺得不自在。
“當然,你說得對,沐辰。”
要說不别扭那是假話,除了從小一起的玩伴和顧景淵,他是第三個她直呼名字的男子。
蕭沐辰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過,若不是有人在,他甚至都想高歌一曲。
她似乎并不反感他,而且還當他是朋友,全然不像第一次見面那般疏冷淡然,與他想象中的她截然不同。
這廂陸清鵲想的卻與他完全不同,剛才他提過仵作……一個想法閃過腦海,她擡眼望向蕭沐辰,心中思考該如何開口。
可轉念一想便作罷吧,他們相識不久,貿然提出請求恐怕不妥,即便他願意伸手幫助,于她也過意不去。
今日他身着竹青色圓領緊身錦衣,深藍色大氅,腳踩黑色長靴,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更顯得一派公子如玉之風。
他眼睛也正瞧着她,黑色分明的眼睛裡雖仍是一派淡然,可陸清鵲看出裡面的探究之色。
“清鵲是想到了什麼?我們既是朋友,有事可盡管提出來,隻要是我能幫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陸清鵲仍有猶豫,她與他有共通之處,不願過多麻煩旁人幫忙,亦不願過多欠旁人人情債。
他明明對任何事都是淡然不在意的樣子,他們今天也隻是第三次見面,他卻願主動幫她,倘若隻是因為一個朋友身份,總覺得有些牽強。
她斟酌着,不曾開口。
蕭沐辰臉上帶着笑意,“我認識的清鵲一直是敢于直言痛快爽利的,今日怎麼這般猶豫不決吞吞吐吐?”
上前一步,他更接近陸清鵲,幽幽淡香散發出來,萦繞在二人身旁。
他看出她的猶豫徘徊,清朗的聲音自上而下,“清鵲,朋友之間不必如此拘禮,今日我幫了你,改日你再幫我回來,豈不更好?”
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循循善誘,直到她離不開他。
陸清鵲定定神,這才緩聲開口,“不瞞你說,幾年前我父母意外離世,官府派了仵作上門驗屍,他卻是與官府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敷衍草率,匆匆下結論,至今我仍未得真相。”
“剛才你說你們家族體系龐大,我想,能否能拜托您幫忙找尋這個人?當年,他聽從官府知縣安排,不僅不盡職責,而且進入我家中搜羅一番,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麼,直到前幾日在一家酒樓看到我父親的書法手筆挂畫。”
想到這裡,她一陣氣悶,“當年我曾找過他,但未得消息,縣衙的人對他諱莫如深。剛入京為官後,我曾寫信回去給村中朋友,他們一直注意着其中動靜,可惜一直未有消息。我猜測應是否官府将他藏了起來,不讓我找到。”
蕭沐辰了然,“你是想讓我找到此人?”
陸清鵲颔首,“正是如此,我想找到他,一則可以問出當年他在我家到底找了些什麼,他驗屍又驗出來些什麼;二則可以以他為證人,指認知縣的罪過,将知縣繩之以法。”
她詳細解釋了這前後因果,蕭沐辰聽得很認真。
末了,他思索一會兒,才溫聲道,“這個忙,我定會幫你。但你也要有心理預期,畢竟尋一人如海底撈針。即便我家族中有人可能識得他,也不一定會有結果。具體之事,還要等些時日才知曉。”
陸清鵲行禮,正欲開口道謝。
顧景淵慵懶的聲音自遠而近響起,“具體何事?又要等多少時日?”
他方才與裴子述正說些什麼,脫不得身,餘光裡暼見那二人歡歡喜喜說着什麼話,心裡便氣悶。這邊剛送走裴子述那小子,轉身就聽到他們在說些找人之事,心中一絲絲不悅湧起。
他掩飾住自己的心情,但微微皺着的眉還是透露了他的心思。雖是平常話,可陸清鵲聽出了其中的不耐。
她不想再同他解釋一遍,也不願他摻和此事,故道,“是我家中私事,三皇子不必多慮,剛才已拜托沐辰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