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鵲低頭瞧着自己這一身粗糙的衣衫,心裡直納悶,也不知他是從何處找來的衣服,竟還很合身。
再看他,即便是破布爛衣,也擋不住周身的貴氣,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此人身份不凡。
走至山腳處,顧景淵忽然停了下來。
彎腰從地上抓了一把土,回頭看向陸清鵲。
“怎麼了?”
見他這副神情,陸清鵲忽有些疑惑。
顧景淵沒說話,徑自走向她,一把将手中灰塵泥土抹在她衣服和臉上。
……
渾身抹勻之後,又将自己臉上和身上抹了個遍。
這下兩人徹徹底底像逃難的人了。
兩人混進一大群難民中,跟随大部隊緩慢往前移動。
前方支起來一個棚子,大概是赈災的煮粥棚,有官兵正在一碗一碗往下施粥。
他們兩人幾乎跟在隊伍最後面,等輪到他們時,粥已剩下鍋底薄薄一層了,根本不夠兩個人喝的。
面前官兵不在意道,“你們兩人分喝一碗粥罷,今天的粥已經發完了。”
陸清鵲:“官兵大老爺,可是我們兩人喝一碗粥根本不夠,能不能發發善心,再給我們勻一點?”
“哈哈哈,你真是天真,你們能得這些粥喝,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還妄想多喝?别做夢了!就隻有這點,愛喝不喝,不喝拉倒!”
顧景淵問,“那敢問今日何時才能再次發粥?”
“今日?”那人上下打量一番顧景淵,皺起眉頭,“看你不像是這裡人,新來的吧?我告訴你,我們這裡一天隻發一次粥,多了的沒有,來晚的沒有,滾吧。”
兩人端着這一碗雜米粥,蹲到角落裡,悄悄查看四周難民,就這一會兒工夫,不少人已經喝光了粥,慢慢走到别處躺着去了。
南方氣候濕冷,即便穿着厚實的衣服,陸清鵲也覺得濕冷的氣息仿佛透進骨頭裡,更何況這些難民呢。
正四處望着,回頭一看,顧景淵已将碗中的粥喝下去一點了。
陸清鵲:“你這……”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
顧景淵擡頭,“做戲做全套,糧食本就匮乏,不該浪費。你也喝。”
陸清鵲不是個嬌氣的女子,自己一人居住鄉下時,耕種砍柴也是尋常事務,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飯,并未有什麼不适應之處。
她接過碗,喝下一大口。
含在口中的粥味道實在不好喝,除此之外,米中似乎摻雜了不少沙粒,實在難以下咽,不知道他剛才是怎麼喝下去的。
好不容易吞下去,她咳嗽了好幾口,這才緩和過來。
顧景淵看着她,“如何?”
陸清鵲也不藏着掖着,“這粥,裡面怎麼摻雜了如此之多沙粒?”
顧景淵點點頭,“這就是赈災糧的不同之處,倘若都是精米,層層貪官必定會想辦法貪污一些,到災民手中,又餘多少?而如果其中摻雜各種糙米甚至沙粒,享受慣了的官員定然不屑于貪下,多多少少也會派發到難民手中,這些人至少還能喝得上粥,不至于餓死。”
他看了周圍一圈難民,他們都各自成團,圍在一起。有的是一家人帶着孩子,有的是兄弟或姐妹幾個。
均是面有土色,面黃肌瘦的樣子。
陸清鵲頓覺心酸。
兩人分着,将剩餘的粥喝光,喝到最後,碗底幾乎都是沙粒,她皺着眉頭,感覺實在難以下咽。
顧景淵接過碗,一飲而盡。
陸清鵲面色訝然,亦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她以為他出身富貴,這些粗糙的飯食他是不會入口的,不成想他竟會全都吃光。
陸清鵲小聲道,“碗底剩餘的幾乎都是沙粒,我們即便倒掉也無妨,你……”
顧景淵不在意,“這些官兵眼睛毒辣得很,在他們眼皮底下倒掉,他們第一時間便會察覺,之後再來估計就會防着我們。再者說,我小時候也不是沒有喝過。”
陸清鵲眼睛裡盛着震驚。
養尊處優的皇子,竟也有如此落魄困窘的境遇,她實在不曾想到。
顧景淵倒是不在意,他目光看向遠方,似乎在回憶什麼,“我母妃被打入冷宮時,一天隻能吃一頓飯,有時候兩三天才能吃一頓飯,甚至還是殘羹冷炙的。像這種熱粥,對我們而言是好東西。”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未曾有變化,可陸清鵲能察覺到,他心底極其悲涼。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隻默默歎了口氣。
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有官兵往那邊去了。
兩人也跟着站起身,往那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