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鵲目光冷淡,面無表情,她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看着他,“鄭知府,來到臨淮的大小官員你應該收買了個遍吧,這次三皇子殿下來此處,您恐怕沒有早早做功課吧,還是您認為,他也是這種人?”
她對顧景淵确實頗有微詞,但對他在官場之行為,她沒什麼可挑刺兒的,鄭知義的行為,擺明了是要拉攏倚靠,好為自己鋪路,但他豈是這種人?
陸清鵲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鄭知義也不是傻的,他期期艾艾幾句,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掙紮,“陸大人,我府上珍寶衆多,若是您肯屈尊纡貴……那些珍寶任您挑選。”
陸清鵲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珍寶?”
“你一年俸祿才多少?便能大張口說任我挑選?都是民膏民脂,鄭知府臉皮真是厚呢!”
鄭知義腆着臉笑,“咱們當官的不都是如此嗎?無非多少而已,您敢說您就不曾這樣嗎?”
“放肆!”
陸清鵲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盯着他,“我當然敢說,不僅過去現在還是将來,我定然不會與你一樣蠅營狗苟,貪污腐敗!”
因為極度震驚生氣,陸清鵲臉色微紅,胸膛劇烈起伏,她眼前的這個人不再像是人,倒像是一隻蛆蟲,一個蝼蟻,恬不知恥地啃食着百姓血肉,國庫糧倉,還大言不慚道所有官員都是如此,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麼久以來,她也曾有過氣惱之時,但未曾像今日這般憤懑,他說的話像是一張網,将她罩在裡面,逃不出打不開,悶得她胸口生疼。
鄭知義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又似乎是覺得行為有些不妥,唯恐給自己造成麻煩,忙站起身來連聲道,“陸大人,您莫生氣,莫見怪,我這也是一時着急才口不擇言的,您别放在心上。”
陸清鵲冷哼一聲,“不會。”
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因為她要放在奏本裡。
此等人,浸淫官場不良習氣多年,已經形成了一套固有的迂腐之作為,難以輕易改變,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人都是這般,她也沒有改變他的打算,既如此 她也不願再多說些什麼了。
屋子裡氣氛算不得融洽,外面雨聲蓋住一切聲響,更顯得屋子裡空氣凝滞躁郁,陸清鵲沒有留客的打算,見鄭知義尚坐在桌邊,她徑自起身,對他道,“天氣不好,我便不多留您了,您請早回罷。”
話已經說得如此直白了,鄭知義也不能再說什麼,他面色讪然,作揖道别,“陸大人,既如此,我便不多打擾您了。”
鄭知義離開好一會兒,陸清鵲一直坐在桌邊沒動,杯中清茶早就涼透了。
水災乃天災不假,可由上而下的大小官員又果真将此事放置于心中,又豈是真正一心為民?最終不過還是為了一個利罷了,鄭知義說得倒是不全錯,如今真正清正廉潔的官員實在少見,乃至叫他覺得,沒有誰是珍寶金錢不能收買的,實在可悲。
小荷動作輕緩地将暖爐中添了煤炭,爐子又旺了起來,她又将桌上的茶杯收起來,輕聲對陸清鵲道,“小姐,您莫與此等人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當。”
“沒什麼好生氣的”,陸清鵲低聲道,“當你發現官場出現一處貪污時,在看不見的背後已經存在很多腐敗了。”
小荷似懂非懂,她挽起袖子替自家小姐重新斟上熱茶,想了想道,“小姐,您說這話的意思,是不是就好比‘當你發現一隻蟑螂時,其實屋子裡已經有很多蟑螂了?’”
陸清鵲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這句話你從哪裡聽來的?”
“還不是整日和這裡的人打交道,同他們學的?那日我打掃屋子時發現了一隻碩大的蟲子,這裡的下人告訴我,那是蟑螂,越是潮濕的地方越多。”
“那日我見到那隻大蟑螂,都長出了翅膀,差點吓壞了我。”
陸清鵲笑出了聲,她正視小荷道,“我們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總歸是不習慣這兒的氣候和生活,待結束後,我們便可回京了,再多忍耐些日子,小荷。”
話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叔父叔母,算算日子,離京已有一個多月,期間她也曾寫過兩封家書寄回,可卻一直未曾收到回信,算算這日子,也該到了吧。
她心中不免有些許猜測,伴随着隐隐不安,他們可還安好?
可若是安好,為何不曾回信給她?
陸清鵲站在窗邊,透過窗棂往外看,外面大雨一刻不停,風吹刮着門窗,發出嗚咽之聲,天氣暗沉沉的,還沒到傍晚,屋子裡已經開始昏暗起來,小荷點起了油燈,兩個人的影子映照于牆壁之上,影影綽綽。
晚膳時候一到,廚房裡的下人準時送來了飯菜,小荷把飯菜從傳菜盤上一樣一樣擺在飯桌上,揭開蓋子,飯菜香味撲鼻而來,陸清鵲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兩聲,一連好幾日都沒好好吃飯,此時聞到如此飯菜香味,難免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