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沉看到她那泛着水光的眼睛,愣了愣。
他其實也不大明白,李挽朝究竟是在圖些什麼。
她肚量不大,卻又非要和那些人争個你死我活,不管是争赢了,還是争輸了,都要翻來覆去的氣,也不知道是在和誰怄氣。
這回也不知是怎地,淚都出來了。
她的淚眼在燭火中似潋滟晴水,直直地看着他。
那聲“沉郎”在她的口中,凄凄切切,就像是打着彎一樣,往他的耳廓撞。
一開始兩人不大相熟,她生了氣也不會同他說。
直到有一日,他開口問了一回,她就像倒豆子一樣同他訴苦......
自此,她要是受了委屈,就總要同他訴苦。
翻箱倒櫃的話,溫沉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一開始還會煩。
後來卻習慣了。
溫沉避無可避,歎了口氣,朝着她走去。
他坐到了榻邊,妻子那雙含淚的眼離得更近了些。
他問道:“又怎麼了?”
又怎麼了。
如果李挽朝細究下去,就能品出溫沉話中夾雜着的些許不耐。
然而,他的話太過清朗平淡,李挽朝沒有注意到任何不對的地方。
李挽朝把手中的筆盒給了溫沉。
溫沉沒想到她還在懷裡頭揣了這麼個東西,伸手接了過來。
筆盒從她懷中拿出,還帶着灼熱的燙意。
筆盒的溫度通過指尖傳遞,溫沉摸着,似乎能感受她身上的熱氣。
他們同塌而眠,他的鼻尖,都是她的味道。
以至于,現下摸到她從懷中拿出的物件,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味道。
他有些不明白李挽朝給他這個是做些什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筆盒,出聲問,“這是?”
其實溫沉這個人,哪裡都不像是窮地方出來的人,氣度還有模樣,都不像,反倒是像什麼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
李挽朝問過他的身世,溫沉隻說是“祖上富過”,後來落寞了。
祖上富過……
李挽朝想,若真是祖上富過,他這樣的體态,祖上一定是什麼公子王孫。
他的手指也好看得不像話,五指修長,指骨分明,指尖宛如通透的白玉,一點都不像是窮苦人家的手。
李挽朝很喜歡。
她的視線落在他好看的手上,一邊又回答了他的話,“這筆是爹給我的。”
李觀給她的?
溫沉想起了李觀這人。
老古董一個。
刻闆守規。
自從他們媾和一事出了後,李觀壓着他們辦好了婚事,就再也沒有理會過李挽朝了。
便是前段時日過年的時候,也對她避而不見。
他怎麼突然給了她送了東西?
李挽朝見溫沉不說話,便解釋道:“爹每回過年都會給我送東西,今年,我以為他生我的氣就不會送了,可是後來我聽滿叔說,他把東西放在了老夫人那裡,讓她幫忙轉送......結果就被她扣下了。”
滿叔是李觀身邊的老人,名李滿。
她說到這裡,撐着手起了身,視線也從他的手落到了他的臉上。
她看着他道:“這個筆很好,滿叔說爹尋了很久,約莫是給我習字的,可是我現下也不在學堂裡頭了,也不愛寫字了,你拿去用。到時候二月多,你還有縣試,剛好用得着。”
溫沉打開了筆盒,看向了盒子裡放着的狼毫筆。
他沉默,沒說話。
李挽朝知曉他話不多,也早就習慣他這時不時的沉默。
她看着他的臉,卻不禁回想起了雅集上,他們那被人撞破的那場奸情……
那回她中了藥,記不得事情的經過,隻記得,醒來後他們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衣衫不整。
她認出了他也是學堂裡面的學子。
後來,李挽淑帶着人闖入了那間房,所有的人目光如針一樣紮在他們的身上。
嫌棄、厭惡、鄙夷......
她再也擡不起頭來了。
再後來就是李觀趕了過來。
他看着她,失望透頂。
李挽朝最害怕看到父親這樣的表情了,父親屏退了所有人,房間裡面隻有她和溫沉。
她倉皇無措想要解釋,可是父親根本就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一個巴掌落在她的臉上,打得她開始耳鳴。
她哭着說,她是被人下藥了。
父親沒有說話,又給了溫沉一拳。
溫沉沒說話,任由他動手,從始至終,就跟個木頭人一樣,好像方才在床上做那事的人不是他一樣。
活像穿了褲子不認人的混賬東西。
溫沉這幅樣子弄得李觀更是生氣。
恨不得當場打死了他。
可是沒有辦法,事情弄到了這種地步,他們的事情被那麼多人撞見,李挽朝的名聲已經敗壞了,即便他可以封鎖消息,不讓這事傳出去,可是,今日雅集上,來的都是恩文府的貴女,她們難道還不會回家去和家裡人說這件事嗎?
不會有好人家會娶她這樣的女子的。
最後,李觀決議讓他們成婚。
李挽朝本以為,她和溫沉成了婚後,爹會不生她的氣了。
可顯然她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