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便沉了些,天光大亮才慢悠悠醒過來,感覺胸前一片涼意,低頭一看睡衣已被洇濕大片,小七滿頭大汗,眼淚橫流,揪着他衣裳的手上青筋微凸,鹿欽原一邊給小七擦汗和淚水,一邊搖他:“醒醒,小七,别睡了,小七……”
小七似乎被夢靥住,哭得更兇,鹿欽原伸手反正兩巴掌甩在小七臉上,小七皮嫩,兩頰瞬間起了五指印,效果卻是有的,小七緊閉的雙眼猛然張開,呆滞半天才把視線對準鹿欽原,一看清眼前人,抱住鹿欽原的腰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如吼,震耳如雷,鹿欽原耳中一陣嗡鳴,抱着小七的手緩而慢的輕拍他的後背,鐘吾芮聽到動靜趕過來,在外面敲門:“原哥,七少爺怎麼了?”
鹿欽原揚聲道:“芮芮你進來。”
門一開,哭聲瞬間高幾個分貝刺進耳朵,鐘吾芮微微皺眉,鹿欽原已經問過,小七隻是哭,他也沒辦法,向鐘吾芮道:“不知道怎麼突然哭起來,問他也不說話。”
鐘吾芮拍拍小七的肩膀,清冷的聲音似潺潺流水在哭聲中流淌:“小七怎麼哭了,跟哥說好嗎?”竟格外的柔情。
小七漸漸收了哭聲,埋在鹿欽原胸前的臉微微扭開來,隻拿水汪汪黑幽幽的眼睛看鐘吾芮,不眨眼也不說話,豆大的淚珠斷線珠子似的往外滾,鐘吾芮伸手給他擦眼淚,柔聲問:“怎麼不說話?”
小七指指自己的喉嚨,鐘吾芮見他鼻頭微紅,眼中充滿疼惜,對上小七的眼睛緩聲道:“哭出來就好了,以後不要再哭了。”柔情處又有幾分絕情意味。小七竟也聽話,點了點頭,但眼淚還是不斷。
鐘吾芮收回目光,又變成平日裡冷清模樣,對鹿欽原道:“原哥給七少爺收拾一下,我去安排人。”
鹿欽原給小七換了身衣服,自己也迅速換了一身輕便的,倒了杯溫水給小七:“漱漱口。”
小七抹了把淚水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吐掉,又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小聲抽噎着低聲嘶啞道:“我夢見五哥為了我被人挖去了雙眼,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小七細白的手指緊緊抓着水杯,眼淚一顆顆掉進水杯裡。
鹿欽原抽走小七手中的水杯,冷冷的問:“五哥是誰?”
小七抿了抿唇,沒說話,鹿欽原心口一冷,忍不住罵:“活該,怎麼不哭死你!”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聲道:“靠着我的肩膀哭别的男人……”後面的話被鹿欽原生生咽了回去,其實他也沒有資格責問小七,因為他們的心是一樣的。
小七擡起臉來看鹿欽原,倆眼窩子泉眼似的往外冒水,鹿欽原惱怒的揉揉眉心:“再哭,我先把你眼睛挖了!”
小七指着鹿欽原,嘶啞道:“好狠!”
瞬間雲歇雨收,雨轉晴。
外面的安排出乎鹿欽原的預料,不過是哭啞了嗓子,看場面卻仿佛有人要死了一樣。
樓下站了一溜白衣天使,杏林世家最不缺的就是醫生,他們個個嚴肅臉面,目不斜視,機器人一樣,隻等一聲令下,開始工作。
鹿欽原略略掃了一圈,司城厚載也在,坐在沙發上,手撐拐杖,布滿滄桑的臉上滿是陰翳,正和站在眼前的兩個年輕人說話,但看樣子更像是談判。
司城厚載的聲音蒼老而渾厚,在安靜的空間裡洪亮如鐘,他道:“簡一自己已經做了決定,你們沒有權利改變他的選擇。獨玉這樣瘋瘋癫癫,你們于心何忍。”
“該問你才對!你于心何忍!”這聲音朗朗狂放,毫無尊卑,字字铿锵有力:“你是當老子的,知道心疼兒子,他也是當老子,也知道心疼兒子,可你這個當老子的為了自己兒子把他的兒子往死整,你于心何忍?他當老子的知道自己老子把自己窩在心尖上疼的兒子整成這副鬼樣,你讓他于心何忍?至于我們,有什麼忍不忍心!”
司城厚載氣得拐杖搗地,怒喝:“歪理!”
“從今以後我就叫司城歪理,專歪你司城家的理!”這聲音的主人寸步不讓。
司城厚載氣得渾身哆嗦,一口氣上不來猛咳嗽起來。
“正理,少說兩句,去看看小七。”一直坐在旁邊的司城正哲擔心把老頭氣死在自個别墅裡平白沾污穢,最重要的是鐘吾芮似乎挺喜歡這裡的,他也就不想換地方住。
司城正理瞪了司城厚載一眼,轉身朝小七走來,卻見小七一個閃身躲到一個年輕男人身後,那男人端得一副好相貌,鋒眉傲目,柔中含利,正打量着他,隻是司城正理沒時間理這個人,一腔怒火被小七點燃,沖着年輕男人身後叫:“出來!”
連叫了三遍,司城正理越來越惱火:“小七,再不出來我就配最苦的藥給你吃,拿最粗的針紮你!”
這威脅果然奏效,但小七隻露出半邊臉,啞着嗓子喏喏的問:“二哥你是不是吓我的?”
見小七露頭,司城正理怒火稍息,斜睨着小七反問:“你說呢,我是不是吓唬你?”
小七像是遇見貓的鼠,怯聲問:“那,二哥你生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