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俞妧的眼神裡滿是慈愛,彭彩梅擡起手有些顫抖地撫摸過俞妧的臉頰,捏了捏她的手臂,捋了捋她的發絲,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眸光中透着不舍。
可再怎麼不舍,也還是狠着心将她往外推,推到了巷子口,扯出一抹笑看着她:“走吧,快走,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他該起疑心了。”
俞妧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她能在母親離開前再見上一面,已經很滿足了。于是她懂事地點了點頭,眼睛裡也漸漸有了光,懷揣着憧憬對母親道:“媽媽,等我高考完我就找你,以後我們母女倆在一塊好好過。”
彭彩梅的笑容有些僵住,她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她微微颔首,輕“嗯”了一聲。
“那我走啦媽媽,拜拜媽媽。”
俞妧揮舞着手,一步三回頭,直到徹底消失在這濕濘的巷子口。
女兒走了,彭彩梅忽覺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單手撐在布滿藓迹的牆壁上勉強站住。她定定地盯着那個方向,那個早已看不見的背影,她才煞白着臉自顧自地喃喃道了句:“别恨我,你也當沒我這個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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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一個背着書包的小人影在慢慢地走着,她走得很慢很慢,淚水将雙眼浸得模糊不清。她踢了下擋在路邊的小石子,腦海裡瘋狂回憶着今晚的一切,那個男人惡狠狠的動作以及媽媽聲淚俱下的囑咐。太多事情沖擊着她的情緒,胃裡蓦地一陣翻滾,沒來由地站在路邊幹嘔了幾聲。
她沒吃東西,自然吐不出個什麼,隻是覺得喉嚨疼得厲害,胃酸的侵蝕讓她實在不适。她伸手往書包旁側摸索着,她記得有半瓶沒喝完的水,可摸索了好一番都沒找到。她覺得好累,渾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她漫無目的地環顧了一圈四周,卻也讓她看到了另一樣“東西”。
在看到的那一刹那,瞳孔驚顫了一下,訝異的目光毫不掩飾,她有些木讷地靜站着。
他沒走,他居然沒走?
段祁燃就這樣倚靠在車門邊上,那幾乎泛不出什麼光暈的燈泡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颀長的身姿優雅而随性地站着,淡漠的臉龐下神情恹恹,抱臂望她,不知是等了多久。
等對上視線,他忽然有了動作,打開車門一瞬後又迅速合上,手裡卻多了一樣東西。
包裹在透明的塑料袋裡,熱氣在袋子裡形成了水霧,那甜糯的蜜薯被掰開兩半包裹在裡邊的紙袋裡,還在呼呼地往外冒着熱氣。他放在手裡,朝着俞妧的方向掂了兩下,低沉的嗓音在空地裡回蕩。
“吃嗎?剛買的。”
破舊的樓房街口,兩個年輕人隔着幾米的相互對望。對于俞妧而言,段祁燃的出現讓她感到意外,意外到她覺得站在這個路燈下可以是打劫的,可以是小偷,可以是混混,甚至可以是那個她最憎惡的人......可都不是,偏偏居然是他。
心髒是抽搐的疼,鼻頭酸溜溜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淚已經從眼角滑下。
她不知道段祁燃為什麼會在這,她沒問,她不敢問,她也不想知道答案。
她隻知道的是,在她最脆弱悲傷的時候,站在她前面的是段祁燃,這就夠了。
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又或者被這突如其來的感動瘋了心智,她忽然朝前跑去,一把抱住了段祁燃,整個人撲撞在了他的懷裡。
她雙臂勒得很緊,段祁燃有些被她的舉動吓到,雙手無措地懸在那。按照本能,其實他應該把她推開的。可他偏偏耳力極好,聽見了懷裡的抽泣聲,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委屈,那透濕過胸口的淚,還是讓他心軟了。
罷了,就讓她哭會吧。
無盡的長夜漫漫,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可都隻是匆匆一眼,大抵是認為哪對小情侶吵着架呢。段祁燃維持着這個姿勢站了很久,站到脊背都有些僵硬了,他低着頭望了一眼那個埋在懷裡還在抽噎着的女孩,不禁在腦海裡驗證着那句“女人是水做的”的真實性。
“挨罵了?怎麼哭得這麼傷心?”
段祁燃終于開了口,語氣聽起來還有些溫柔。俞妧這才從他胸口處擡起頭來,長時間的哭泣讓她的眼角鼻頭都染得紅彤彤的,頭發更是淩亂到像是從哪逃回來的。
“沒考好,被媽媽罵了。”她随口扯了個謊,眼淚仍舊無法抑制。借着這個謊言,給今晚積攢的情緒找到了一個發洩口,也讓自己的沖動看起來多了那麼點可信的理由。
可段祁燃聽到這話卻是噗嗤地笑了一聲,他笑起來格外的好看,連着眉眼都是彎彎的。
“罵兩句就哭啦?人長得瘦瘦小小,怎麼連心髒也這麼脆弱。絡城難得的好天氣,你這雙眼睛卻下起了暴雨。”
他拉起俞妧的手腕,攤開她的掌心,将那個烤紅薯塞在了她的手裡,“那個賣烤紅薯的阿叔說很甜,聽說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些。”
絡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冷到她手指通紅凍得發麻。可偏偏這會掌心裡傳來了炙熱,暖流順着她的掌心溫暖了整個身體,那強有力的心跳聲讓她幾經崩潰的情緒中多了一點不一樣的波動。
俞妧仰着頭,有些呆愣地望着,他嘴角的笑意尚在,整個人伫立在寒風裡,高大的身軀挺立着為她擋住了絕大部分侵肌的凜冷。
是她獨自困在潮潤雨季裡唯一的救贖。
她再一次抱住了段祁燃,已經顧不得所謂的理智和界限。她隻想遵循自己此刻的沖動,哭得沙啞的嗓音從懷裡傳來。
“哥哥,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