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銀灰色的天花闆一塵不染,嶄新鑲嵌白熾燈光線依舊穩定晃眼。
談判,就是打口水仗。
雙方都提供理由和支撐材料佐助自己的主張,又傾聽對方的建議,并尊重其立場。
這也太理想化了。
事實隻有被摔碎捏碎還漏着水的杯子,撕破揮灑一地的紙屑和被踹得七零八落的桌椅。
守在門口的場務蟲已經心碎了。
但談判還是會進入結束階段,室内慢慢傳來随意卻舒緩的輕笑聲,求同存異漸漸成功,直至握手言和。
薩特将反複被圈點勾畫的協議遞交給奈伊賽,後者随即起身示意:“費列先生,我們可以去敲定終稿了。”
費列下意識看向赫殊,見他點頭并且沒有其他命令,這才起身,又向其他蟲行禮告别離開。
其實不是很有這個必要,因為奈伊賽呼呼啦啦又帶走了萊因和安以爾。
薩特笑着解釋:“總不能讓指揮官先生一番心意落空,何況有您做導遊,應該是我們的榮幸。”
赫殊視線落在洛巳身上,這隻SSS級的雄蟲,跟來的意義到底是什麼。距離近所以更方便對焚翼出手嗎?
赫殊還沒開口,幻視儀将燈塔的消息直接投影到了他的眼前:
一艘未知星艦強行擅闖星港,試圖交涉但未果。
趁他愣神,薩特搶了先機率先開口:
“還不打算介紹一下……您身邊的這位嗎?”
赫殊轉頭,淩洛拉着椅子就往他這邊靠了靠,像隻尋求庇護的小雞崽。
“淩洛。”赫殊還是選擇告訴薩特真名。“是前不久,焚翼在一支運輸緩沖劑的艦隊上俘獲的。”
“被焚翼截獲的運輸艦不少吧,上面都會有因罪迷暈的雄蟲,指揮官先生怎麼唯獨留下了他?”這個問題或許有些尖銳了,薩特挑挑眉,又說:“金甲盾帶着絕對誠意前來,保證所帶軍隊隻為自保。但您還帶着指揮戰鬥的幻視儀,有些令我傷心了。”
對方給了一個台階,不過也不太好下。
赫殊皺眉,語氣倒是依舊禮貌:“被發現時,他就是清醒的,應該不是什麼罪犯。而且,焚翼可不忍心将活生生的蟲族麻痹,讓漂亮鮮活的生物失去光彩,關在培養艙裡,像玻璃櫥櫃展出的商品。”
薩特想了想:目前被關在焚翼的雄蟲,确實原本就是沉睡着的。不喚醒似乎也無可厚非。
被噎了一下,薩特最後幹巴巴吐出一句:
“那指揮官很講究蟲道主義了。”
對雄蟲罪犯的處罰也存在争議,激進派認為應該仔細查證,然後按照雌蟲違法一樣處置。保守派認為清醒地感知痛苦才是處罰核心,所以他們提出“亞雄”的名号,依罪責大小剝奪這些罪犯部分甚至所有特權,最後隻能靠賣“血”為生。
兩派最開始的出發點也就是:不支持剝奪活着的權利。
赫殊笑笑,對着洛巳點點頭,說:
“這位呢?”
薩特很快就反應過來:“洛巳,是我疏忽了。他是以随軍家屬的名義,跟着伏諾爾副領隊來的。”
“來玩的?”
這句話由“來玩的”淩洛說再合适不過,于是淩洛也确實說了。
薩特嘴角勾起,輕聲一笑,應着:“嗯,來玩的。”
“到這裡來玩?”赫殊冷聲打斷。“領隊先生應該好好問責一下主星的雄保會,這位先生的等級似乎不低,怎麼能随意離開主星。”
淩洛點點頭,擺明自己的态度——他會站在赫殊這邊。
“沉不住氣……”
聲音很輕,下意識說出來,就連薩特都停頓了一下。
這個間隙,洛巳插話:“我隻是跟着伏諾爾而已,不是所有雄蟲都那麼受制于雄保會。所帶的軍隊也是因為我增長了一倍,我們隻開礦就好,絕無敵意。”
赫殊直言:“你跟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洛巳轉頭,與伏諾爾對上了視線,語氣格外溫柔:
“我擔心,我可以保護他。無論如何,我要陪他一起。”
說完,他又重新看向對面的赫殊和淩洛。
“我相信指揮官先生可以理解。”
赫殊:……
“理解了。”淩洛一臉冷漠。“閉嘴。”
“我說指揮官……”
話說一半,洛巳還是聳聳肩,攤手表示無奈,然後安靜如雞。
“好了。”薩特摁滅面前的光腦屏幕,拍拍手,打着圓場。“之前收到340小行星的通訊,金甲盾聯系了主星,額外準備了禮物。這艘運輸艦沒有駕駛員,但出發較晚,所以現在才到,可以一起去看看。”
薩特多少有些郁悶了,很難理解那個蟲工智障到底是怎麼和焚翼的守軍犟起來的。
赫殊語氣幽幽:“原來那艘耀武揚威,要炸了波堤的星艦就是閣下的。”
薩特:“不是……”
赫殊點點頭:“嗯,是金甲盾的。”
薩特:……
眼見領隊吃癟,伏諾爾自告奮勇出來擔責,說:“抱歉,是我負責和主星的聯絡,或許是航行程序出了問題,我去處理就好。”
洛巳聽這話就要起身,薩特也跟着站起來,但看着赫殊沒動,他又坐下了。
“算了。”赫殊一時有些無奈。“隻希望薩特先生能給我們一個可接受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