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宵在做夢。
這不是她的夢境——她似乎誤闖了誰的夢?這想法模模糊糊地一閃而過,然後她就忘了,陷入到全然的茫然當中。
她踉跄着睜眼,卻隻看見漫無邊際的朦胧,連自己垂落的手腕都隐沒在霧霭深處。
阿宵赤着腳,水流從腳下淌過,涼意漫上腳背、将腳踝淹沒。試着往前走了兩步,青苔滑膩的觸感順着皮膚攀援而上,她不适地打了個哆嗦,後背起了層雞皮疙瘩。
撥開迷霧,她在茫然中摩挲前行,腳下的水越走越淺。什麼也看不見,雙手探出、像個盲人般艱難摩挲着。
她摸到一塊大石頭,都快到胸口處了。很高、也似乎很寬廣,阿宵摸不到邊界,索性雙手用力一撐,爬上這塊石頭。
站在這塊石頭上,迷霧似乎淡了些許。
阿宵眯起眼睛,看見前面有個深色的背影,盤腿坐着。
她往前走了幾步。
“你是誰?”她試着出聲問。
背對着她的背影晃動了下,但立馬就沒了反應,也沒有回頭看她。
阿宵好奇心上來了,還非要知道這是誰不可,直接大步走過去。等走進了才發現,這背影的衣物上還印着她很熟悉的家紋——紅白相見的團扇紋樣。
是個宇智波嗎?
阿宵想伸手去拍這人的肩膀,猶豫了會兒,還是先出聲又問了一遍:“喂!你是誰啊?”
還是沒理她。
這人是聾子嗎?阿宵幹脆從旁邊繞到他身前去,看見了這人的正面——
是個少年,看年紀身量和她差不多大。一頭桀骜的炸毛,寬大的深藍色和服松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微敞,露出半截鎖骨。雙眼緊閉着,長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她蹲下來,湊近臉面對面地仔細瞧,鼻尖幾乎要碰到少年的臉,他始終沒睜眼。
“你是聾子嗎?”
阿宵伸出食指指尖去戳他的臉頰,“快點回答我!”
炸毛少年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在阿宵期待地注視下,他終于睜開雙眼:“你好吵。”
阿宵哼了聲,收回戳在他臉上的手指。
“原來會說話啊,還以為你又聾又啞呢。”
她站起身,叉着腰俯視盤腿坐的少年:“你是誰啊?宇智波嗎?”
少年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聲音淡淡:“嗯,是宇智波。”
“那我怎麼沒見過你?”阿宵有些狐疑,“叫什麼名字?”
“不想告訴你。”
阿宵被這回答氣得微微睜大眼,指着他不知道說什麼:“你、你!”
“你怎麼說話呢!”
阿宵生平最讨厭别人無視她、不把她放在眼裡,她氣憤地蹲下,和少年對視,眼睛瞪得圓溜溜:“一點禮貌都沒有!”
少年終于舍得分點眼神給她了,漫不經心睨了她一眼,隐匿在鴉羽般的睫羽下的深黑瞳孔似乎散發着冷氣。
“沒禮貌的是你吧。”
“是你!”
阿宵怎麼可能承認:“我一見到你就和你打招呼了,你根本就不理我!連名字都不告訴我,太沒禮貌了!”
“在問别人的名字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是最基本的禮貌。”
阿宵一噎。
好像、是這樣?
她腦子混沌沌的,思緒像是生鏽的齒輪,轉動起來也一卡一卡的。竟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但她知道平時自己不這樣——
她平時肯定能義正言辭反駁這人!
但現在她有點詞窮,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嘟囔道:“……我是宇智波宵…好了吧!現在總該你說了吧!”
他聲音依舊平靜:“哦,不認識。”
阿宵的火氣‘蹭’的一下就上去了。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會啊,不然現在誰在和你說話。”
這是來氣死她的吧!
阿宵氣呼呼地伸手想去扯他的臉,卻輕而易舉被他抓住手腕,捏得她生疼,眼淚都要掉出來:“松、松手!”
少年忽然湊近,目光冷淡地在她臉上來回逡巡。阿宵被盯得發毛:“看我看什麼!快點松手,疼死了!”
“你剛才也是這麼盯着我的。”
他松開手,将身體退回兩人相處的安全距離裡,低垂着眼:“現在知道這種感受不好了?”
“你真讨厭!”
阿宵被他直白的話氣到幾次,沒了和他交涉的心,猛地站起身:“我不要和你說話了!你就一個人在這兒坐到死吧!”
說完,她轉身大步向前走,繼續探索這迷霧的世界。
少年什麼也沒說,又閉上眼睛。
阿宵走了半天,實在找不到方向,走了半天,又看見那個讨人厭的身影。
“怎麼又是你!”
她氣沖沖地走到少年面前,用腳踢了下他的膝蓋,他紋絲不動。
“喂,這裡是哪裡?”
這回他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聲音悠悠蕩蕩飄到阿宵的耳朵裡:“你應該知道。”
阿宵再次蹲下身看他:“知道什麼?”
少年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瞳孔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古潭,凝着層冷寂的霜。
“連自己的萬花筒都認不出來?”
……咦?
阿宵皺眉,手指摩挲着下巴:“我的萬花筒?我什麼時候有萬花筒了?”
她陷入了長久的迷茫之中,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少年終于動了,擡起手,指尖點在阿宵心口。阿宵剛想罵他不要臉,結果被他眼神驅使着低頭、看到自己的心口,破開一個洞,露出骨頭的瑩白色,沾染上點點鮮紅血漬。
“啊!”
她驚吓地大叫了一聲,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是、是鼬要殺她!
他的刀捅穿了她的心口,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然後她用出了殺手锏、右眼的萬花筒瞳術,可也沒能殺掉鼬……
那現在?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根本沒感受到疼痛,阿宵茫然地擡起頭,看着這個少年:“怎麼回事?難道這裡是三途川嗎?我……難道已經死掉了?”
想到這裡,阿宵的臉色唰地白下去,嘴唇都有些哆嗦:“嗚……我還什麼都沒做呢……怎麼就死掉了!”
她肩膀微微聳動着,竟真的一抽一噎地掉起了眼淚。
少年涼薄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真沒用。”
微涼的指尖撫上她臉頰,阿宵擡頭,淚眼婆娑,看見少年面無表情地給她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