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子一吼,船員瞬間安靜下來,雖然面上寫着不悅,好歹不敢再說出口。
“船長,沒有别的辦法了,讓她來吧。”
船長沉默不語,眉目深沉地盯着波濤洶湧的海面,通訊器被他捏在手裡,手背青筋暴起。
“如果這批貨出了問題...”
良久,船長沉聲開口,“責任應該誰來擔?你,我,還是那個清洲島的小姑娘?”
“可是...”
“船上這批貨價值幾許,大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船長諱莫如深地望向他,“它的身價,比這一船的人加起來都高。如果在救援艇裡出現意外,怎麼辦?”
大副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難道我們要在這兒幹等兩個小時,等着保溫箱裡的東西慢慢失活,而不做任何努力嗎?”
船長的語氣依舊沉靜,“如果我們做了任何不恰當的努力導緻貨物出問題...”
“出問題我來擔責!”大副粗暴地打斷他的話,搶過他手裡的通訊器,“小姑娘,你現在就出發,我開救生艇接應你。”
“我的對講機頻率是...”女孩兒清脆而平穩的聲音從無線電中傳來,“我現在就出發,保持聯系。”
江遲遲挂斷通訊,掃視一圈,确認控制室設備無恙後,大步跑到樓下。
對講機、雨衣、指南針、救生衣、手電筒...
江遲遲有條不紊地清點物品,穿上救生衣時,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鐵疙瘩。
是時相儒送她的運動相機。
江遲遲猶豫一瞬,将運動相機打開,挂在胸前。
推開燈塔的小門,暴雨傾瀉而下,豆大的水珠濺在屋檐上,爆裂成細密的珍珠,似能将天地掩埋。
江遲遲邁開的步伐一滞,滿臉錯愕地停下。
門前的小燈下,時相儒面色鐵青,聲音比這夜色還涼。
“江遲遲,你又要去哪兒?”
來不及解釋了,江遲遲拉高雨衣的帽檐,聲音被雨浪沒過,“海上有艘船出事兒了,我現在開船過去接應船上的貨物。”
眼見着江遲遲單薄的小身闆就要沖進雨裡,時相儒忍無可忍,他一把拉住女孩兒的胳膊,用力向屋裡一甩——江遲遲沒料到他的動作,腳下沒站穩,被他推搡回房間裡。
“砰”的一聲,生鏽的鐵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巨響。
“你瘋了?!台風馬上就要來了,你說你要現在出海?!”
男人握住她的雙臂,将她抵在門後,動彈不得,聲音卻抖得仿佛已經失去她,“江遲遲,你在拿你的生命開玩笑嗎?!”
時相儒眼底一片腥紅,是失眠未睡的焦慮,更是氣急攻心的征兆。他兩手抓得極緊,似乎隻要他稍稍懈怠,女孩兒就能化作清風從他面前消失。
江遲遲就算不低頭看,也猜到自己手腕上定會出現兩圈發紅的勒痕。
“阿儒,你聽我解釋...”
“不行,今天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走的!”時相儒腕間青筋暴起,他額頭湊得極近,恨不能把女孩兒吞吃進腹中,才能讓她老老實實地呆在塔裡。
遠處似乎傳來漁船鳴笛的悶響,隔着燈塔的厚岩壁,她聽得不真切。江遲遲眼神清澈未變,不論男人怎樣放狠話,似都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時相儒眼中陰翳漸減,遲來的無力與恐懼湧上瞳孔。
“就當是...”江遲遲聽見他嗓音裡的無助,“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呢...遲遲?”
一滴滾燙的淚從眼角滑落,灼傷她的手腕。江遲遲知道,他内心一定忍受着比熔岩更劇烈的煎熬。
他是多麼驕傲的人啊,竟然像隻無助的小狗,在她面前低頭落淚。
江遲遲狠心閉上眼,輕聲道,“抱歉。”
下一瞬,女孩兒降低重心,猛地向前俯身,借助身體慣性和腿部蹬力,推着時相儒向後倒去。男人預料不及,失去重心,下意識地松開雙手尋找握點。
江遲遲箭步上前,雙手從他的兩臂下方穿過,掙脫禁锢的同時,穩穩拖住了他。
時相儒隻覺得身體一晃,天旋地轉間,還沒反應過來,便已躺在女孩兒的臂彎中。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要去。”
時相儒眼角挂着的淚未幹,即便他懇求如此,也依舊改變不了女孩兒的想法。
“我明白了。”時相儒撐起身子,臉上帶着一絲苦笑,站到江遲遲身邊,“既然勸不動你,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江遲遲矢口否決,“你不會遊泳,對附近海面的情況也不熟悉,不能去。”
“遲遲,我勸不動你。”時相儒自顧自地穿上救生衣,臉上露出蒼白的笑,“同樣的,你也勸不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