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洲島上衛生條件一般,燕琉檢查過身體,隻是有點脫水,生命體征穩定,現在還昏迷着,在診所的觀察室裡打點滴。
燕琉沒醒,也就沒法兒從他嘴裡問出事情的全貌,其他幾個志願者圍在他的床前,看着江遲遲被一個領導打扮的中年男人帶走。
“遲遲不會出事兒吧?”
楊嫂有點擔心,她瞥了一眼燕琉毫無血色的面容,心裡止不住地感歎。
怎麼會這樣?!一夜之間,原本好好的年輕小夥差點殒命海上。
富二代和他們簡單講述了事情經過,大家聽完,心中百味雜陳。
這件事時相儒有錯,燕琉也有錯。
但江遲遲有什麼錯呢?偏偏出了這種事,她作為守塔的負責人,難辭其咎。
眼見她被帶走問責,衆人心中無不替她捏了一把汗。
時相儒坐不住,跟着江遲遲一起走出去。
鐘楚昭找了個安靜的房間,屏蔽所有人,把燕琉的文件推到江遲遲面前。
女孩兒一目十行地掃過,在燕琉的親屬關系那一欄停住。
文件上寫着,兩年前,燕琉的父親因海難去世。
海難...兩年前...
江遲遲反應過來。
“他父親是不是兩年前...?”
“是。”
鐘楚昭斬釘截鐵地回答她的疑惑。
就連姗姗來遲的時相儒都聽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燕琉的父親,正是兩年前超強台風“黑潮”登陸時,全軍覆沒的“遠星号”客輪上的一員。
這是巧合嗎?
江遲遲隻覺得脊背發涼。
所以燕琉明知道自己的父親兩年前隕落于此,卻選擇上島當志願者,他意欲何為?
往好處想,可能他是為了紀念父親,才會來到清洲島上。
若是往壞處想...
“當年,‘遠星号’出事之後,有些無良媒體把責任推到阿钰身上,說是她這個守塔員沒能及時救援,才造成無一生還的海難。”
鐘楚昭語氣冷冽,“雖然這都是一派胡言,但保不準有糊塗的家屬真的聽信他們的謠言,怪罪阿钰。”
那麼,燕琉會不會也信了他們的話,把“遠星号”的沉沒歸咎于鐘楚钰的過失?
如果真是這樣,燕琉這次上島,豈不是來複仇的?
雖然鐘楚钰和江柏舟都死了,但他們唯一的女兒江遲遲還在,還繼承了他們的衣缽,繼續在清洲島守塔。
如果燕琉要報仇,江遲遲就是最好的切入點。
時相儒想明白了這一點,不寒而栗。
怪不得這小子一上島就跟發情的公狗似的,緊咬着江遲遲不松口,原來他并不是真的喜歡江遲遲,而是故意接近她,以便後續圖謀不軌!
雖然這隻是他們的猜想,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燕琉上島,目的一定不純。
至于昨夜的“跳海事件”究竟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還是他真的倍受打擊、決定輕生,還得等燕琉醒了才知曉。
“還有一個問題。”
鐘楚昭枯眉緊皺,淩厲的目光射向時相儒。
“燕琉究竟是怎麼當上的這個志願者?”
他點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他們一共收到了幾百份報名表,而志願者的篩選工作全程都是由江遲遲、時相儒和秦向松一起完成的。
從幾百個人裡面挑出五個人,而恰好這個背景有問題的燕琉被選中。
又是巧合?
江遲遲仔細回憶一番他們的篩選過程。
拍完那個視頻後,他們先用年齡篩了一通,去掉未成年和年紀太大的,接着排除了那些不好好寫申請理由的。
到這一步,其實隻有一百多人符合他們的條件。
這一百多份簡曆分到他們三個人手裡,他們每個人挑了一個滿意的志願者。
江遲遲挑的是和她經曆相似的楊秋池。
秦向松挑的是楊氏夫妻,因為他們本身自帶流量,能更好地宣傳小島。
而燕琉,是時相儒挑的志願者。
至于富二代,他原本不在考慮範圍内,是那條視頻發出之後,網友對他的呼聲最高,他們抱着看樂子的心态,才把富二代選進來的。
鐘楚昭盯着時相儒的眼睛,三十年體制生涯磨砺出鋒利而壓迫的眼神。
“小時,你告訴我,燕琉是你故意選的嗎?”
“不是。”
時相儒斬釘截鐵地回答,“鐘局,我不會做這種對遲遲不利的事情。”
鐘楚昭眯着眼,審視面前這位脊背挺直的男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燕琉能被選上,隻是巧合?”
“...是。”
鐘楚昭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海事局裡任何一個科員都怕被局長這麼盯着。
通常,這意味着,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屋子裡像是被按了靜音鍵,窗外的海鳥仿佛也被這陰沉的氣氛感染,驚聲煽動羽翼,惶然間飛走。
許久,鐘楚昭的視線才從時相儒身上移開。
“遲遲,你呢。”
鐘楚昭淩冽的目光逐漸消失,像被微風撫平的海浪,他對着女孩兒緩緩道,“你相信他嗎?”
江遲遲手指無意識地抽搐,她盯着男人誠摯而坦然的眼神,原本狂跳的心髒就這樣奇迹般冷靜下來。
鐘楚昭在談論“信任”,這是任何一對戀人都避無可避的話題。
時相儒會故意害她嗎?
江遲遲覺得他不會。
這種“覺得”并不基于她對他的信任,而是基于情理的推斷——如果時相儒真的要害她,那他沒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把燕琉這個角色擡到台前。
他倆同吃同住,時相儒有一百種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她。
況且,她和時相儒無冤無仇——至少在時相儒得知誤會的真相前,江遲遲并不認為時相儒有任何理由,故意把燕琉放到她身邊。
所以,面對鐘楚昭的詢問,她答。
“或許時相儒說得對,燕琉的事确實是巧合。”
她沒說,“我相信他”——鐘楚昭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好。”
既然燕琉的來曆真是巧合,鐘楚昭也不再逼問時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