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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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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潮氣滲進石灰外牆,在黴斑邊緣結成一顆一顆的露珠。浪頭撞上礁石,撲哧一聲炸開。

時相儒後頸粘着幾縷濕發,那是被他窘迫的汗珠浸潤的叢林。

女人坐在他身側,蜷縮盤起的小腿蹭着黴濕的床單,她身上海鹽洗發水的香氣銳利地包裹着他,在這狹小的房間裡,将他壓在床角。

“遲遲,你...你别看我。”

汗珠滾落,劃過他繃緊的胸膛,留下一道淚痕。

“為什麼?”

江遲遲雙手抱胸,倚在牆上,目光毫無保留地侵犯他的全身。

時相儒快被她折磨瘋了。

“你看着我,我、我...”

男人把臉埋進掌心,自暴自棄:“我寫不出來。”

他的身前,筆記本電腦上的文檔一片空白,隻有孤單的“第五十四章”立在标題上。

女孩兒更好奇了,她湊近身子,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圍着時相儒崩潰的臉孔,繼續火上澆油。

“為什麼寫不出來呀?”

為什麼?

時相儒羞于說出口——因為這章的内容是周款對木珺的痛苦自述。

《暮光曙天》裡他鋪墊了許久的伏筆,要在這一章盡數回收。

在他的設想中,在這一章,周款終于發現自己對木珺曾經的誤會,他愧對于木珺為他做出的犧牲、又恨他們之間錯過的許多年。

而男人曆經千帆終于找回當初深愛的女孩兒時,迎接他的卻是冰冷的屍體。

木珺是假死,但他并不知情。

決戰前被壓抑的感情全面爆發,這一章是周款剖心割肺的自白。

他要在木珺的屍體前,說自己多麼痛苦、多麼内疚、多麼後悔。

說他多麼該死,多麼無能,多麼愛她。

而時相儒和江遲遲,甚至于他所有的讀者都知道——木珺的原型,就是江遲遲。

周款的原型,是時相儒。

他在筆下寫出的每一句話,看似是周款對木珺的傾訴,實則都是他對江遲遲無聲的忏悔和告白。

白天,抓住他把柄的女孩兒狡黠一笑,“既然你騙了我,就要接受懲罰。”

“我要你當着我的面,寫最新一章的《暮光曙天》。”

那時的時相儒還想蒙混過關,“可以,就是大決戰是吧...”

“不是。”

江遲遲振振有詞,“我看過你電腦裡的存稿了,最新一章是周款在木珺棺前後悔的陳述。”

時相儒面容一僵,“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腦密碼?”

女孩兒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的生日啊,這很難猜嗎?”

她一試就成功。

時相儒辯無可辯。

他僵坐在床邊,密閉的燈塔将他們的呼吸封在一處,讓時相儒不用轉身便能感受到女孩兒興奮好奇的目光。

志願者暫時放假,今夜是江遲遲值班,時相儒履行諾言,把電腦搬到她的床前。

雖然已經在她面前歇斯底裡地哭過一次,但...但那些肉麻的話,真的要當着她的面寫出來嗎?

“你答應過我的,阿儒。”

又來了又來了,這個可惡的女人。

有事叫阿儒,無事時相儒。

他之前怎麼會覺得她遲鈍、不懂感情?

她明明就是在扮豬吃虎!

把他拿捏得恰到分寸。

還能怎麼辦?他向來拿她沒辦法。

時相儒紅着臉,手指落上鍵盤。

他開始動筆,江遲遲的視線卻不在電腦屏幕上。

她盯着男人的手腕——每一次敲擊,他小臂縮緊,單薄的表皮箍緊蓬勃的肌肉,帶着整片小腹都在顫抖。

他呼吸急促,紅暈從上至下爬滿他的胸膛,最後彌漫進那條灰色的衛褲裡。

時相儒起初寫得很慢,恨不得敲三個字就要撤回兩個字。他就像考場上被監考老師站在身後盯着的學生,慌亂地塗改手裡的試卷,到最後,連最基礎的題目都寫不對。

“這個‘的地得’用錯了。”

女孩兒忽然俯身,指着他剛打上的字,“她像是睡着得精靈,是白勺的,你寫錯了。”

時相儒狂按删除,改回正确的字。

一個微不足道的失誤,卻像大海中掉落的一顆石子,泛起的漣漪尋找到共振的頻率,掀起浪花。

密密麻麻的按鍵聲中,女孩兒抱着胳膊,突然橫插一嘴:

“連‘的地得’都分不清還談什麼文學夢?回去把新華字典裱在床頭開光吧!”

她模仿他那高傲又欠揍的語氣,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時相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頓時哭笑不得。

江遲遲抿着唇笑,似是無意間的誘導——時相儒太緊張了,再這麼下去,今天一晚上他也未必能寫出一千字。

她要說點什麼,拉開他的注意力。

“這是我初遇你的那天,聽見你說的第一句話,記得嗎?”

當然記得,他怎麼會不記得?

時相儒停下手裡的動作,腦袋像是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切換成回憶模式。

“那個時候...”

男人原本繃緊的神色舒緩下來。

...

江遲遲和時相儒的初遇完全是場意外。

清京大學的文學系和計算機系一南一北,遙遙相望,互不沾邊。

直到大三快結束的夏天,江遲遲才第一次踏進文學系的大樓。

原因很簡單——她的英文論文被審稿人委婉地指出用詞不太“地道”,于是,她約了外國文學系的一名研究生幫她潤色稿件。

江遲遲端着電腦,走到約定的教室前時,一道清冷又不屑的聲音隔着玻璃房傳來。

“連‘的地得’都分不清還談什麼文學夢?回去把新華字典裱在床頭開光吧。”

女孩兒探頭,瞥見玻璃房内的場景。

一道陽光透過玻璃,毫無保留地灑在男人身上。他吊兒郎當地靠在書桌前,一條腿斜斜搭在另一條腿上。

再往上瞟,男人鋒利的下颌抵在鎖骨前,薄唇輕蕩開一個角度,像在笑,又帶着些淡淡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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