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死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 尼采 《查拉圖斯特如是說》
清晨,天剛蒙蒙亮,整個霄洲市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像被覆了一層面紗。寬闊的路面上,零星散落着幾個正在打掃的環衛工。
淩雲城是近年霄洲市政府重點打造的商業綜合體,城中心矗立着一座由名家大師親自操刀設計的雕刻作品,因建築項目尚未竣工,這座雕塑一直被一塊巨大的紅色絨布所遮蓋着。
劉老漢是負責這一片衛生的環衛工。他像往常一樣,掃碎紙屑,撿塑料袋,廢水瓶,然後裝上廢舊破爛的小三輪……
涼風乍起,裹挾着落葉襲向劉老漢,劉老漢猛然回頭。不知為什麼,劉老漢總覺得今日的淩雲城透着股森冷的古怪,就像是有一雙幽深的眼睛,正從某個陰暗未知的角落裡緊盯着自己。
劉老漢左右瞧瞧,視線最後固定在了那座蒙着紅色絨布的雕塑上。
涼風吹起了紅色絨布的一角。絨布之下,一條曲形的活物沿着紅色絨布蜿蜒遊動,連帶着紅色絨布張牙舞爪,猶如雕像活過來一般。
劉老漢一怵,到底還是奓着膽子,上前把那紅色絨布往下一扯。
陰雲散去,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恰好灑落在矗立的雕塑上,劉老漢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瞳孔瞬間睜大,一時愕在那兒。
雕塑台座上,半坐半躺着的是一位不着寸縷的少女。陽光灑落在她的皮膚,讓她周身熠熠散發着金色的光。她戴着精靈樣式的魚尾耳飾,頭枕着搭在一旁石階的手臂。她緊閉雙眼,神态恬靜安然,唇角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正沉醉于一場美夢。另一隻手經過胸·前自然垂落在下腹處,一條逼真的藍色長魚尾裝飾替代了她的雙腿,支撐着她的下半身。
整個雕塑散發着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除了……
纏繞盤旋在她那白皙脖頸上的綠蛇。
蛇身帶着黏膩的濕液,随着它的蠕動,少女身上的顔料漸漸被抹去。
綠蛇吐着長芯,似不滿劉老漢的打擾,繞過少女的脖頸,擡頭連連斯哈了兩聲後,遽然朝劉老漢襲來!
劉老漢定睛一看,登時目眦欲裂,連連向後趔趄。
是人!這少女,竟是個有血有肉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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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清早,霄洲市刑偵局就跟炸了鍋似的。
各個部門的相關辦案人員帶着最新的資料來回緊急傳閱、溝通着。電話聲,吵鬧聲,放屁聲混雜;泡面味、咖啡味、腋臭味齊舞。至于主要辦案警員:頂着雞窩頭的,挂着兩斤眼袋的,胡子拉碴臉上得有四兩皴的……大家滋哇亂叫,誰也說不得算正常。老遠一看,正是人類返祖,花果山開大會現場。
也難怪,在霄洲市,類似的少女被害并制成“标本”的案件,這已經是第五起了。
霄洲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副局長張京輝翻看着最新現場照片,眉間的那道皺紋就跟麻花似的,越往下翻擰得越緊。
局長沈淮恩則似乎早已了解了情況,坐在辦公室警徽下的那把椅子上,打開杯蓋,緩緩喝了口熱茶。
刑偵一隊支隊長紀嚴一身闆正警服,端站在辦公室中央,他國字臉,戴着一副方框近視眼鏡,整個人都散發着規整的氣質。在他身後,是刑偵一隊警員陳儒。辦公室内彌漫的肅殺低氣壓幾乎讓空氣凝固,陳儒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耷拉着腦袋,全當自己透明,隻是偶爾奓着膽子擡起眼皮,視線滴溜溜在沈局、張副局和紀嚴支隊長之間來回逡巡一圈。
啪——!
張副局翻完,一把将手中的資料摔在桌子上。
“第五起!這已經是第五起了!五個黃花大閨女,被活生生做成了标本!你們支隊專案小組調查了近三個月!連個鬼影都沒摸着!那你們成天都在忙什麼?插花嗎??!!”
紀嚴面上的肌肉崩得極緊,他素常是不帶表情的,嚴苛而疏離的樣子,此刻也隻是咬了咬後槽牙,沒作聲。
沈局倒氣定神閑,怕紀嚴下不來台,放下茶杯,打起了圓場:“也不能全怪小紀,案件細節,我掃過一眼。犯罪分子不僅具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還留下了許多虛假線索,耽誤了很長時間……這個案子,恐怕不簡單。”
“兇手殺人不着急抛屍,反倒巴巴做成标本恨不得全市展覽!這麼嚣張!這是擺明了故意挑釁!打咱們霄洲市局公安的臉!”
張副局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又将矛頭指向紀嚴。
“而你們!就被他牽着鼻子走!我看咱們分局那牌匾趁早摘下來,改成養老院得了!”
紀嚴咬着後槽牙,捏緊了拳頭,微微低下了頭。
“沈局!”屍檢處法醫主任莫蘭此時未敲門便急匆匆闖進來,顯然是出了很緊急的事。瞧辦公室這氛圍,莫蘭稍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被害人胃裡發現了一條信息,需得您親自确認一下。”
莫蘭遞上手裡的塑料袋,袋内裝有一張紙條。“被錫箔紙包着,所以未被胃酸腐蝕,應該是死者生前被迫吞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