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恩慈祥而認真地告誡路晨曦,那樣子,仿佛真的擔心路晨曦會落入變态殺人狂的陷阱。
“哦……我知道。我記得了。”路晨曦低聲道,望着沈淮恩,搓搓手,欲言又止。
這些,他都是明白的,他全都知道。那麼沈局呢,路晨曦望着這個像老師更像父親一樣的上級,真的忍不住想問一問沈淮恩:既然,他對于精神變态殺手如此了解,研究得如此透徹,為什麼還要将沈翳留在自己的身邊,當做珍寶一樣地保護着、寵愛着。作為養大沈翳的父親,有多年刑偵辦案經驗的老刑警,沈淮恩真的一點都沒看出,沈翳身上存在異常之處嗎?還是說,即使早已發現沈翳身上有是THE KING的嫌疑,卻因為個人感情,而有意徇私偏袒,為其遮掩呢?
路晨曦正想得出神。沈淮恩抿了一口茶,觀察着路晨曦當下的表情,狀似無意地悠悠問道:“對了,小翳今天是不是纏着你問東問西,惹你生氣了?”
“嗯?”路晨曦擡眼,對于沈淮恩能主動提及關于沈翳的話題,而感到慶幸:“那倒沒有。不過,您竟然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兒子,着實讓我吃了一驚。”
沈淮恩眯着眼睛笑,帶着對沈翳的驕傲和慈祥的憐愛:“說說看,對我這個兒子的印象,怎麼樣啊?”
“機敏、聰明、伶俐,看起來,像是個單純乖巧的孩子。”
“……‘像’?”
沈淮恩敏銳地抓住路晨曦随口說的一個關鍵字,瞥了路晨曦一眼。
路晨曦笑笑,試探着又往深裡提了兩句:“哈,說不上來,但我直覺上總覺得,這孩子心智上要比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要成熟很多,似乎藏着許多東西,心思有點深的感覺……當然,我現在跟他的實際接觸也不算多啊,就随便瞎說,您别往心裡去。”
路晨曦抿了口自己的咖啡,擡眼偷偷觀察沈淮恩的表情。
沈淮恩此時神情有些嚴肅、凝重,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歎了口氣,道:“畢竟,小時候在孤兒院吃過不少的苦,性格怎麼可能會不敏感呢……沈翳的事,你或許多多少少聽過一些了。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對不住他。”
路晨曦遲疑,再次試探道:“……您認為,沈翳單單,隻是‘性格敏感’嗎?”
“……嗯?那你認為呢?”
沈淮恩望向路晨曦,路晨曦手指用力摳了摳手中的一次性紙杯,眨眨眼,終于,還是笑了:“人都說,知子莫若父。沈局,我倒更想知道,您對自己的這個兒子,是怎麼看的。”
沈淮恩安靜地凝視了路晨曦半晌,仿佛一時對路晨曦的這個提問犯了難,他想了想,清清嗓子才緩緩道:“自他上小學、初中,到高中、乃至大學,他身邊所有的老師、同學,都跟我說,沈翳是一個十分溫柔善良,聰穎博學的好孩子。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對他有極其高的評價。他完美無瑕得就像是一個散發着聖光的小天使。”
“那麼,在您看來呢?”路晨曦追問。
沈淮恩微微蹙眉,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實話講,我還真琢磨不透他。”
“琢磨不透他?”路晨曦一頓,又笑了,“沈局,您别開玩笑了,您在公安體制内辦案這麼多年,形形色色,各行各業的人,見過那麼多。能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琢磨不透嗎?”
“嗯……”沈淮恩無奈地笑着搖頭,“可能是關心則亂,太在意反而沒法給這孩子下準确的定義吧。自從找回這個孩子,我們這對父子也相處了十多年了,可我總覺得,這孩子仿佛就像是被一團雲霧包裹着,越是靠近,他的樣子就越是模糊,他的心境上,就離我越遠。他對所有人都禮貌溫柔,同時又克制疏離,他周身仿佛為自己建築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無懈可擊的銅牆鐵壁,我幾乎能确信,這麼多年以來,沒有人曾真正走進過這個孩子的内心。就連平時的日常生活中,小翳也幾乎是不流露出一絲真實情緒的。他超然得簡直不像是凡塵俗世中活生生的人。不過……”
沈淮恩仿若又突然間想到了什麼,說到這兒時,又變得遲疑了。
“不過?”
沈淮恩倏然看向路晨曦,路晨曦一怔,對沈淮恩的這個眼神感到疑惑。
“你仿佛是他的一個例外。”
“……我?”
“其實,今天上午我就想問你了。晨曦,或許你和小翳之間,之前就曾見過面麼?”
“什麼?”路晨曦愈發感到迷惑了,笑道,“您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呢?”
“因為今天的小翳足夠反常。”
“他……反常嗎?”
“以我對小翳的了解,若是面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普通人,他一般不會表現得像今天這樣熱絡,甚至,還主動上前搭話?”沈淮恩搖搖頭,“絕對不可能的。我觀察了他十多年,作為他的父親,我能看得出,他見到你時,帶着一種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欣喜,就仿佛,你們之前就曾認識似的。”
“之前就曾認識嗎……”路晨曦眯了眯眼,喃喃地重複沈淮恩的這句話。
他的腦海中再次回想起清河港爆炸案現場,那個在火海中,在自己的面前,決然轉身離去的男人的背影,咬了咬牙。
是啊,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今天的碰面,還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呢。
如果,清河港爆炸那晚,相互的對峙、博弈。路晨曦失敗之後,躺在大火之中,與他那樣簡短的照面,也算是“認識”了的話。那麼,他們還的确算是“老相識”了。
“我看得出,你對他而言足夠特别。”沈淮恩繼續說道,“上午你離開辦公室之後,他還曾主動向我打聽過你的事。這若是在以前,換成别人,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