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五官長得就有點鋒利,這麼一沉思下來就顯得更兇了,翟桃花在旁動也不敢動,直到身體實在撐不住趔趄了幾下。
房有情這才恍過神來,剛松下的眉心又蹙起來,厲聲道:“不舒服怎麼不說?”
翟桃花低頭沒說話,肩膀還有些顫抖。
房有情突然靈光一閃意識到或許是他的态度太差、語氣太硬把這人吓到了。他轉換了下語氣道:“你先去床上,我給你檢查一下身子。”
“好。”翟桃花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房有情趁機打聽:“你家住何方?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翟桃花語調慢慢地說:“心系天下四海為家罷了。”
房有情上藥的動作一輕,道:“現今你要不知何處去,可在這修養一陣子。你這傷非常緻命,要我再晚一會遇見你,你已經去見閻王爺了。”
翟桃花溫和地說:“如今我身無分文無以為報,隻能給仙君你當牛做馬了。”
房有情将藥瓶收起,破天荒地解釋:“我不是要你知恩圖報的意思。”
翟桃花忍着疼扯起微笑道:“知恩圖報人之常情。”
小窗沒關緊,風輕輕将它吹開一個口子,淺淺的月光從那縫隙擠進來,柔光似紗煞是美麗,唯一不圓滿的是今日的月亮是殘缺的。
一霎荷塘過雨,明朝便是秋聲。
轉眼過去一年,翟桃花的身子也是完全好了,他本以為病好了後就能搬出這小閣樓,可房有情卻遲遲不做聲,就算他旁敲側擊也沒得出個結果,也就隻好一直居住在這裡。
翟桃花像往常一樣去打掃藏書閣,門前遇到正在看守的弟子,“翟先生今日怎來得晚些?”
這段時日翟桃花都會來藏書閣幫忙,自然也就與常在這的弟子熟。他回答道:“昨夜睡得晚,今早也就賴了會床。”
弟子稀奇地說:“翟先生原來也是個懶貓子。”
翟桃花放輕腳步踏入藏書閣三樓,這裡是本草架最幽靜的地方。藏書閣有四層樓,一二三樓是普通子弟待的地方,而四樓沒有家主長老的允許閑人不可進。
他慢慢走到三樓深處就要打掃,卻聽見一道聲音從身後的書架後面傳來,“你說,家主不會真是那個吧?”
另一道聲音有些困惑,“哪個?”
“啧,你是不是每天看書看傻了,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就是斷袖啊。”
那道聲音立馬嚴肅起來,“編排家主可是大罪。”
“小聲一點,這我不能知道?但你看,家主什麼時候對男人那麼用心過,不僅讓他住在自己屋裡,還什麼好東西都先送給他,前些時間更是回絕了輕霜林氏聯姻呢。”
“别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翟桃花聽完眼神有些飄忽,那兩人口中的“他”好像是自己,可是他和房有情并沒有過任何的越界之事,這些小輩為何會這麼以為?
這件事導緻他這一天精神都有些恍惚,夜半之時翟桃花起了離開的心思,他留在這是想報恩,不是為了給房有情添麻煩的。
翌日月落參橫,水木明瑟,翟桃花在房有情屋外躊躇,腦中一直在組織接下來要說的話。
“承蒙您這一年多的關照,但我想是時候離開了。”
“承蒙房家主這一年多的關照,可我想總是給您添麻煩。”
……
“你自己在嘀咕什麼?”房有情驟然打開房門道。
翟桃花被吓了一跳,剛組織好的話瞬間煙消雲散,支支吾吾道:“嗯,我就是想說我在這可能是仙君你的累贅。”
房有情一下子就猜到了翟桃花為何說這些話,畢竟他是一家之主,本草架裡任何的流言蜚語不可能逃過他的耳朵,事實上,他也一直在放縱這謠言的流傳。
“那些話打擾到你了?”
翟桃花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隻是我怕那些謠傳會影響到仙君你的名譽。”
房有情沉默了一會。
翟桃花繼續道:“所以我想……”
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如果我說那不是謠傳呢。”
翟桃花反應極慢地問道:“家主你在開玩笑吧?”
房有情沒有及時回答,過了幾秒才說:“沒有。”
翟桃花看他面無表情的臉,想着像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撒謊,最後糾結地說:“能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嗎?”
房有情也知不能将人逼得太緊,“好,一年兩年都可以。”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後來,他答應我了。”房有情對賀生微說道。
賀生微聽完雙手握緊,眼眶通紅,他氣聲說:“你在騙我。”
房有情的心提起來,他将這樁故事說與賀生微聽時隐掉了一些細節,比如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賀生微。
賀生微氣得跳起來,指着他怒罵道:“我不信!我師父怎麼可能會因為愧疚和恩情就答應和你在一起!”
他的心又放了下來,繼續刺激賀生微道:“因為他愛我。”
賀生微怒到眼前有點暈眩,揪着他衣領罵道:“你用什麼手段迷惑他了是不是,我師父在哪?我要親自去問他!”
房有情面無波瀾道:“他大概要死了。”
“你說什麼?!”賀生微質問完,隻覺得腦袋暈得更厲害,天旋地轉,不一會就垂直倒在地上。
他暈過去前隻模糊地看見房有情張了兩下口,卻沒聽清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