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問撇頭看向祁渡,一顆心高高挂起,難不成祁渡認出他來了?早就認出來了?
思及此,陳問有些後悔,他不應該仗着自己死無全屍就這麼肆無忌憚,以他這麼不遮掩的行事習慣,想必處處是敗露,祁渡又心細,除非是瞎了才會認不出來。
崔長晝壓眉看向祁渡,譏諷道:“真是好一個癡情郎,不知道你現在這位道侶知曉你的往事後,他、又會是什麼反應。”
祁渡冷眼相對,面色平靜道:“與你無關。”
可手中握的力度愈發緊了。
陳問沒發現祁渡的不對勁,他沉思在“往事”這兩個字的意思中,祁渡有什麼往事是他不知曉、未參與的。
那就是在他死後的十五年裡了。
莫非祁渡在這十五年裡找了個道侶,兩人恩愛非常,但卻是一對苦命鴛鴦,他的道侶因為意外仙去了,在他傷心欲絕整天淚流滿面的時候,恰好自己出現在他的世界裡,更恰好的是自己又長得像他的前道侶?
所以祁渡是把自己當成他道侶的替身了?
陳問草率的做了一個荒謬的總結。
陳問心裡很混亂,他沒想到祁渡居然是這麼一個人,如果事情與他想得不錯,那祁渡當真是既癡情又無情。
感受到身邊人複雜的眼神,祁渡不明所以,但還是将目光落到他身上輕捏了下,無聲詢問道:“怎麼了?。”
陳問看着他如水般溫柔的眼神,剛冷硬起來的心又柔下去,他唾棄了一下自己,真是年紀大了會胡思亂想,明明祁渡就不是這樣的人。
他幼童時會給家衛撐傘彈琴,年少時會幫含冤而死的女鬼報仇,會替被栗無觀欺負的子弟出頭,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下來,怎麼看都是一位人中龍鳳、品學兼備的公子啊。
陳問回握他,道:“我相信你。”
“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皇帝突然發出一道氣聲。
祁紫君看着死氣沉沉的皇帝,莫名插到兩人中間問:“陳問,這狗皇帝真的要死了嗎?”
陳問被他擠得一個趔趄,“不出意外的話,子時一過立馬咽氣。”
“就這麼死去真是便宜他了。”祁紫君憤憤不平地說。
陳問道:“沒想到你還挺憤世嫉俗,不過人之将死其活也善,你啊,還是少說點他的壞話為妙,不然沾點什麼晦氣的東西上身。”
祁紫君糾正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重複一遍。”
陳問随着他,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們兩有完沒完?”崔長晝不耐地說:“你們南陵近海,難不成人人都腦子進過水?”
祁紫君回怼道:“不比您仙頤好,人人都穿金戴銀趾高氣昂的,腦袋歪得跟被驢踢過似的。”
眼見崔長晝氣得頭發發炸,陳問出來打圓場道:“哎呀,青令君不要和一個小輩計較了,回到南陵,我再好好教訓他,不勞煩您的劍了。”
崔除恙也道:“是啊,叔叔,紫君兄也不是有意的,再說了也是叔叔你先嘲諷人家的。”後一句略微有點小聲。
“崔除恙!”崔長晝本還能将暴脾氣克制住,可聽自家外甥這麼說自己,當即忍不住大吼了一聲。
崔除恙吓得身子站立如松,祁紫君不滿道:“你幹嘛又兇除恙。”
太監勾着腰唯唯諾諾地提醒:“崔仙長,陛下可還病着呢,請不要喧嘩。”
陳問道:“是啊,這麼大聲,等會把皇帝給吵詐屍了。”
崔長晝氣得臉發紫。
見他吃癟,陳問心情好極了,踮着腳走到皇帝的床邊仔細查看,這麼一瞧他還真發現了不對勁。
皇帝印堂有一團流動的黑霧,并且這團黑霧還在不斷地擴大,逐漸攀爬到眉毛眼睛上,似要把他整張臉蠶食殆盡。
陳問忽地察覺到頭頂一冷,他猛然擡頭看去,這一看可吓他一跳,隻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判官坐在房梁上。他鐵面虬髯,頭戴烏紗帽,身穿官袍,面容可怖眼神犀利,目光正死死盯着皇帝。
是罰惡司判官鐘馗。
鐘馗發現陳問在看他,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陳問颔首回禮。
這十五年裡陳問在地府混得風生水起,除了後土娘娘,他在地府裡誰鬼不知誰鬼不曉。
陳問蹙眉低頭思索,一般來說人死後的确會有鬼差來勾魂,譬如世人最常知的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他當時就是被黑白無常的鎖鍊拉走的。但這皇帝居然能驚動判官來守着他死亡,可見他造的虐不止是那幾條人命。
他瞅着皇帝灰白的面龐,腦中不斷将往事抽絲剝繭,他不禁想起剛剛崔長晝說的一句話——有人篡改了他的命數!
一想到換命,陳問瞬間回想起與符藏星共靈時看到的畫面,在太子死後狗皇帝脫口而出了一番話——陰大師肯定會有辦法救活你的,他連換命都能做到。
換命、換命,再結合狗皇帝一開始對他們說的牛頭不對馬嘴的故事,陳問頓時醍醐灌頂。
有人幫助狗皇帝交換了他與太子的命格。
所以狗皇帝能活到耄耋之年,那應是太子殿下的命格,可如今他才剛過半百就要喪命,莫非有人把他的命格又給換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