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它的主人嗎？”
“什麼？”
一句話砸得宋星映頭暈目眩。
“别誤會，我沒有别的意思。”醫生說，“我是看它有點眼熟，好像在一則尋狗告示上見過。如果它确實是你的狗，那就是我認錯了，抱歉……”
宋星映張了張嘴，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它……它不是流浪狗？”
他眼睛紅紅的，明顯剛哭過，手裡攥着擤鼻涕的紙團，還沒從上一個悲傷的消息中緩過神。
“你看看這個。”醫生從手機裡調出一張圖片，“七月初有人丢了一隻金毛，重金懸賞，四處尋找，至今沒有找到。”
宋星映抖着手接過醫生的手機，将圖片放到最大，盯着上面的照片，一眨一眨，炙熱的目光快要把屏幕燙出一個洞。
“你覺得是嗎？”醫生在一旁說，“懸賞10萬，是我近幾年見過最高的賞金了，狗主人應該很有錢，也很在乎它。如果真的是它，醫藥費就有着落了。”
目不轉睛地盯着發亮的手機屏幕讓宋星映眼眶酸痛，像兩個腫了的小檸檬，又要滲出酸澀的汁水。
“……是。”宋星映艱難地開口，“雖然毛發長短不一樣，但就是它。”
照片對得上，時間也對得上。
即使沒有上面提供的辨識性特征，宋星映也能一眼認出它。
這可是他養了小半年的“大雞毛”啊。
他在最窮的時候撿了它，給它取名叫“錢兒”，寓意招财進寶。
他以為它是沒人要的流浪狗，咬咬牙把它帶回了家。哪怕一貧如洗，也從未想過丢棄它和離開它。
但現在他卻得知……它是有主人的。
宋星映的心情亂成一鍋粥。
震驚、失落、喜悅、難過滋滋冒着響泡。
“需要我幫你聯系它的主人嗎？”好心的醫生問。
“……不，不用。”
千萬不舍拉扯他的心髒。
但是不能這樣！
現在最重要的，是錢兒的治療。
不管他的主人是誰，他隻希望它平安。
宋星映很快平緩了呼吸，擡起眼，仿佛下定某種決心，對醫生扯出一絲笑：“何醫生，麻煩你把這張圖片發給我，我聯系……它的主人。”
五天前，錢兒開始變得食欲不振，逐漸出現厭食、昏睡的症狀。宋星映以為它生病了，給它吃藥後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出現了嘔吐、腹瀉的現象。
昨晚宋星映給它洗澡，摸到它身上的腫塊，吓得心髒差點跳出來。
他沒有養過純種金毛，但他知道金毛被稱為“腫瘤之王”。
于是他抱着錢兒，連夜打車趕到寵物醫院做檢查。醫生嘴唇一動，他的心就猛地一跳。
錢兒在裡頭做檢查，宋星映把最壞最壞的結果都想了個遍。
怪我，都怪我。怪我沒有及時發現，怪我笨，怪我呆，怪我摳摳搜搜，沒有第一時間帶它來醫院……
深夜的長椅上，一顆毛絨腦袋埋在手心裡，手背抵在膝蓋上，曲着腰，無聲無息，隻有肩膀小幅度顫抖。
今晚離家太急，他隻穿了一件薄外套。外套有些舊了，但洗得很幹淨，可惜不保暖。冷意從四面八方鎖住了他，他蜷着身子，忍不住哆嗦。
再擡起頭時，眼睛已經微微發腫。
小時候他每次哭鬧，霍婉就會說他：寶寶，你一哭眼睛就腫得跟水蜜桃一樣，特别醜！行了，别哭了……
不知等了多久，醫生終于出來了。
他跟着進去看了眼錢兒。錢兒趴在診療台上，病恹恹的，見他進來，眼睛轉了轉，發出了低而含糊的聲音，他聽得心髒揪疼。他看了一會，鼻頭又酸了，落荒而逃似的出了門。
醫生說，是肥大細胞瘤。
好消息是不算太嚴重，最佳方案是做手術，術後如果恢複得好，不會再複發。壞消息是手術和後續治療費用昂貴，預估需要兩萬多，超出了宋星映的可負擔範圍。
“要做手術嗎？”
“做！”
醫生詢問時，宋星映沒有絲毫猶豫。
就算到處籌錢，就算一天打六份工，哪怕不眠不休，他也一定會讓錢兒接受治療！
“錢的話……我會想辦法的。”宋星映聲音哽咽，強忍眼淚，“抱歉，麻煩再給我點時間！對不起！我會盡快交錢的，但錢兒的手術不能拖了……”
醫生很好說話：“這邊我可以幫你說一下，先做手術再支付費用。你需要多久？一個星期夠不夠？”
宋星映不知道。
他不确定時間，甚至不确定能不能借到錢。
兩萬塊……于他而言是非常遙遠的數字。就算貸款也沒人願意借錢給他。因為他身上還背負着二十萬人民币的違約金。
但他咬牙，點頭：“可以！錢兒……就拜托你們了！”
“好，盡快吧。如果沒有錢的話，是沒辦法繼續治療的。”
醫生走後，宋星映才低下頭，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花。
手機一振，彈出新的消息。
——是剛剛打車的訂單支付提醒。
自從來到L市，他沒打過一次車。
他盡量不去很遠的地方，盡量不坐公交，盡量把錢都攢下來。
而這次因為實在太着急，他花了四十六塊打車費。
夠他一周的飯錢了。
宋星映晃晃腦袋，把雜念都甩出去。
他暗暗給自己打氣：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馬上翻看手機，尋找可以求助的人。左腦咔嚓咔嚓運轉，在計算金額。
他現有的錢不夠一半。快月末了，還得交房租和水電費。不過他信用良好，房東應該會同意他欠一個月的房租。
他白天在一家便利店打工，一個月工資三千五，老闆不是小氣的人，應該會同意提前預支工資給他。
他有幾個朋友，雖然他們不是什麼有錢人，但都比較可靠。假設他們手頭富裕，每人應該能借他四百，算起來一共兩千。
可即使這樣，錢還是不夠，他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内湊到兩萬塊……
有那麼一瞬間，絕望的情緒朝他伸出了魔爪。
不行！振作！
至少手術的費用可以繳清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