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時辰到了!”
“息聲。”
樹梢上垂着腿小歇的女郎皺着眉睜開眼,滿臉不悅的跳下地,侍奉的女官似是習慣了公主的性情,并沒有指責她的粗俗行為,隻是熟練的為她整理衣冠,又為她披上大襖遮掩勾線的裙擺。
“阿娘去便是了,”公主抱怨的嘟囔着,但是腳步一刻不停,踏上軟轎一路匆匆前往瓊華宴,“隻是選個伴讀,興師動衆。”
“隻是伴讀?”華服的女人崩了公主一個腦殼,警告似的捏了捏公主的大襖提醒,“那是你未來的宰相!”
“母親慎言,”公主肅聲道,“如今的太子是永王李道!”
“一個殘廢。”皇後不屑的嗤罵,“怎能比得過你出身高貴。”
大唐一百一十年,武宗無子,過繼為太子,配獨女秦國公主為皇後,生一女,而現在的太子,是貴妃所生。
“明宗在位時便立了诏書,皇帝無子由公主成嗣,如不是武宗偏心,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女。”皇後惡狠狠的說道,武宗在位時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繼承人,若不是現任皇帝的出現,她何至于囚禁深宮,皇帝日防夜防,害怕她聯合近臣篡位,幾度打壓,皇後也不是吃素的,她想着這些年與皇帝的明争暗鬥冷笑,“本就是孤的位置,篡臣是誰?”
皇後憐惜的摸了摸公主的頭,“好在你近些日子想通了,那位子不争,太子也不會放過我們娘倆。”
“不争亦是争。”公主耷拉着眼皮敷衍道,“今個女科的進士都來了,哪位是阿娘選的?”
談到正事皇後也不氣惱了,指了指瓊華宴前排的一趴匐的女子。
04.
“楊玉!楊玉!”
旁邊侍奉的女官驚得一聲汗,暗罵哪個不識趣的學子才入宴就把探花灌醉,這可是皇後指名的進士,女子本就不善飲酒,這宮宴上準備的都是果汁,可剛剛一靠近,女官就嗅到了異樣的酒香。
皇後面前失顔的下場可比在皇帝面前更嚴重。
“嗯、啊?啊、”
被晃醒的楊玉驟然起身,在一衆坐姿的學子中鶴立雞群,女官不敢耽擱,迅速按着楊玉的肩膀重新坐會位子,免得遭人眼目。
但公主已經看到了,她好笑的看了看面色不虞的皇後,繃着臉假裝嚴肅,等着女科的進士們一一上前拜見。
“臣妾楊玉,拜見殿下!”
很好,公主忍不住為探花豎起大拇指,大唐女科開試也有三五十年了,雖然女科出身的官員大多還是歸家,但也有真才實學立志而終身不婚的,女科進士到底是皇家欽點的,哪怕是歸家的女官在人前多也是自稱“臣子”。
“臣妾?”皇後拉沉着臉上下打量着這位探花,花容明豔,眼目漂移,卻與之前所見的張揚自信相差甚遠,“真是個古樸的女官。”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公主打斷了,沒良心的女郎樂呵呵的湊近了楊玉,吓得楊玉縮了脖子,說道:“楊玉,是個好名字,孤的探花長得是如花似玉,就是——腦子好像不太好。”
“約莫是醉了。”皇後挺直了腰闆正襟危坐,努力支起在女兒面前的尊榮,不去看公主油滑的纨绔樣,“若是不喜歡,便換了。”
“就她吧。”公主玩味的點了點頭,端詳了楊玉的身段一會,又問道,“楊,可是弘農楊氏?”
注意到公主目光停留的位置皇後已經不忍淬視了,她偏過頭去假裝不知曉,一邊橫刀眼子暗罵侍奉的女官最近又教了公主什麼亂七八糟的!
“臣妾祖籍弘農,長于蒲州。”
05.
“楊校書好身法!”
院裡的女婢們羨慕的看着楊玉毫不費力的一個旋轉落地,拾回了纏在樹枝上的紙鸢,喧嘩的聲音吵醒了書閣裡的公主,她扒拉開遮目的書本,公主撇撇嘴踩着木屐出了房門。
這是公主的别院,自然沒有外人,連舞姬也是公主圈養的,能自由出入外院。一看見主家出現,還吵鬧的人群不敢出聲了,她們紛紛低着頭,讓出了道路。
“楊校書好雅興。”公主披着外袍鼓掌,言語是說不出的涼薄。楊玉縮着腦袋認錯,習慣了唐宮裡的一切,身份驟然的轉變讓她無所适從。
好在名義上她雖然說校書郎,但大多數時間是陪着公主讀書,一邊加急适應新的生活,一邊惡補文學,楊玉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勉強達到能聽懂同僚們之乎者也的取用。
比如說此刻公主的陰陽怪氣就很好理解了。
楊玉垂頭喪氣的入了書閣。
一介官員與舞姬混在一起,哪怕是同為女子,也會被剛正不阿的禦史們參上一本,她如今與公主走得近,得小心太子一派借機生事。
“還有閑情與舞姬歡樂,楊校書的文章定是寫完了。”公主壓着案牍上的折子,取來紅墨勾勒了幾筆,楊玉再看上面的批字,更加沮喪了,公主不以為然,隻是讓侍女取來更多的折子吩咐她完成,“寫完了再予我。”
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伴讀。
公主捏着鼻梁無奈的歎息,她翻着被擱置在一旁的國史無聲的打了個哈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