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回事?最近總在發呆啊。”
“沒事。”幸太搖了搖頭,把那點一閃而逝的違和感甩出腦海。
“我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快點走吧。”
其他的男孩其實對這不怎麼陽間的地方沒什麼興趣,隻是處于幼稚的自尊心,不想被同伴瞧不起才跟着他在此處逗留。
“再等一下,那家夥很快就來了。”
他觀察過了,那個古怪的大個子,雖然腦子不太正常的樣子,可行動其實很有規律。每天的這個時候便是他翻完附近的垃圾桶,回到“巢穴”的時間。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那一身破衣爛衫的佝偻身影拖着一輛缺了輪子推車走來。怪人一出現,幸太身邊的孩子們立刻擠作一團,害怕的往後又縮了縮。
“喂,别繼續了吧,我們走吧……”同伴瑟縮着試圖勸退他的心思。
可幸太不以為然。
他邁步向前,遠遠跟着那人的身後靠近那漆黑的隧道。他感到胸中懷着某種情緒,那是某種危險與沖動混雜而成的刺激。
他正靠近着大人們口中禁忌的區域,突破了屬于孩童的安全的純潔的地界,跟随着某些醜惡的本能,步入這個世界陰暗的一角……
而前頭的那人很快發現了有人跟在身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與治夫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無論見過多少次,都會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睛。人類對靠近預示着病态與死亡的“異樣”有着深埋于本能之中的恐懼。
而這家夥便是一個毫無疑問的“異常”。
治夫壓制着自己想要轉身就跑的沖動,從背包裡掏出他準備好的東西。
那是一個便利店買來的寵物罐頭。
他一直覺得這玩意兒和人吃的金槍魚罐頭很像,他很好奇這個給人吃了會怎樣。
然而一般人不會去吃寵物食品,但“這種”人大概不一樣,他們連垃圾都會吃,想必也能吃貓狗的食物吧。
他慢慢地蹲下身,像是怕驚動什麼一般,全程沒有敢移開視線,然後,将手中的罐頭側放在地上,朝那人滾過去。
金屬的罐頭在粗粝的水泥地上緩緩滾動,發出響動。
那圓形的罐頭停在了那家夥的腳下,在對方緩緩彎下腰,拾起的那一刻,治夫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成功了!
治夫飛奔着,不管身後驚呼一片驚惶跟上的同伴。
他感覺自己通身的血管都在跳動着,心中激蕩着異樣的興奮。
他莫名地想做這件事很久了,當然不是出于同情或善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那臭烘烘又古怪可怕的存在産生了興趣。
大概是像某些動物園裡給獅虎喂食活體的表演一般的獵奇心理吧。
打那以後,他時不時便會到那隧道前,扔下一些吃剩的食物。
他一句話也沒聽那家夥說過,簡直沉默的不像個人類,可也從來沒有想要攻擊或對他怎麼樣的意思,他猜測那家夥實際上大概沒有大人們說的那麼危險。而他丢過去的食物,那家夥也都收下了。有時隔天治也會在那附近看到空掉的包裝,說明對方大概吃下去了。
這讓他感到滿意,像是真的馴服了一隻奇異的野獸。
他也記得自己遠遠看見過那家夥進食的樣子,那張深紅腐臭的嘴裡,隻剩下幾顆黑黃腐壞的牙齒在撕咬,咀嚼着食物。
這個畫面不知為何,讓他印象十分深刻……
………
…………
“……哥哥,哥哥?”
又出現了,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他的錯覺嗎,頭頂的太陽好像越來越亮……
幸太一時間仿佛不知道自己身處于何時何地。
他剛才……在做什麼來着?
耳邊女孩細軟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叫着他,他下意識地大聲吼到:
“閉嘴煩死了!”
身旁的人瞬間噤聲。他不用看都能感受到,那家夥一定又是被吓成一副要尿褲子的樣子。
他感覺自己正喘着粗氣,頭腦發熱,血管都在跳動着。
對了,他正在生氣來着。
非常的生氣。
這天他放學翹了部活,提前回了家,然後在門口聽到了家裡兩個大人的對話。
爸爸和那個女人,要正式結婚了。
一瞬間莫名的怒火沖上心頭,他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沖進去撕打那兩人,想要将這棟房子裡所有他拿的起來的東西掼碎在地上。
但他不敢,他不敢和對抗大人,于是轉頭沖了出去。
大人們沒有發現他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可那和他前後腳到家的小崽子看見了,追了上來。
幸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隻是悶頭往前走着。女孩跟在他的身後沒有說話,當然了,她怎麼可能知道要說什麼呢。
天色漸暗,他順着夕陽染紅的街道一路往前。
終于,身後快跟不上他腳步的女孩出聲叫了他。
“哥哥!”
積攢的憤怒有了傾瀉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