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洛姝困意全無，在床上翻來覆去打滾。她與客房隻有一牆之隔，床頭的方向對着客房床頭，姑且算是頭對頭的姿勢。

大腦開始放空，她想到了傍晚接通電話在樓下看見池煜的那一幕，接着思緒快速遊離到煙花下，輕微耳鳴時被他捂住耳朵，很多細小的事情他仍記得。

洛姝有些口幹，起床打開了門，與此同時旁邊房間的門也打開了。

洛姝看過去，就聽池煜說：“夢遊了？”

洛姝胡扯：“嗯。”

知道她在胡說，池煜還是問：“那我是誰，還記得麼。”

“你是笨蛋。”洛姝沒好氣地回應他。

池煜反問：“怎麼就是笨蛋了？”

洛姝不回答，一瞬不瞬地看他。

——笨蛋才會這樣默不作聲等了她這麼多年，除夕這天跑到首都來找自己，美名其曰“收留”，實際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彼此心知肚明，卻還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我說是就是啊。”洛姝耍無賴，說完這句話倒退回房間，合上門前，她最後說了句：“如果還是失眠，我可以勉為其難唱首歌給你聽。“

不等池煜回答，又像是怕聽到回答，立刻關上房門。

*

一晃眼便到了年初三這天。

謝雨杉一直期待這天，去往陵園的時候很期待也很安靜，他懷裡抱着自己的小書包，書包裡是他寫給隻能媽媽看的心裡話，還有自己做的手工玩具。

車在陵園外停下，謝雨杉抱着一束郁金香率先跑出去，謝瑞怕他摔倒，提醒了一句“跑慢點！”，而後拎着他的書包大步跟上。

天氣仍舊很冷，郊區空曠，風很大，吹在臉上似乎能透進骨頭縫裡。

洛姝裹緊圍巾，兩隻手放在兜裡和池煜并肩走，看着前面狂奔的小身影，飛撲到墓碑上，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中英文夾雜說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她提醒：“先站在這裡，等會兒再過去。”

池煜和她一樣停下腳步，順着她視線看過去，就見興高采烈的謝雨杉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傷心事，放肆嚎啕大哭起來，而原本站在一旁的謝瑞後退了好幾步，轉過了身。

“他每次來都會哭，在他哭夠之前不讓我們靠近，說是被我們看見會很沒面子。”洛姝解釋完，深吸一口氣，謝雨杉的哭聲嗚嗚咽咽，像受了傷隻會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獸，委屈又傷心。

洛姝斂了眸，濕潤的眼眶快速眨了眨，本想說些玩笑話調節一下此刻的氣氛，可是一開口，心裡堵着的那口氣怎麼都壓不下去，她也很想哭，失去媽媽、想媽媽的還有她。

可身旁還有個池煜，若是就這麼掉下眼淚也太丢臉了，不過不丢臉也不行了，眼淚完全止不住地往下掉，洛姝胡思亂想着，背過身擦了下眼淚，突然被池煜摟進了懷中。

他的懷抱很溫暖，隔着厚實的衣料竟能聽見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離得這樣近，他身上幹淨好聞的那股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郊外的風又冷又幹，偏偏池煜圈着她的這一小方天地讓她感覺到濃濃的暖意。

洛姝突然鼻酸，聲音帶着點顫意：“你幹嘛啊？”

——是用這種笨拙的方式來安慰我嗎？

“從見到你的時候就想這麼做了。”

池煜摸她的頭，用力揉了揉：“那天剛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長高了。現在比劃一下果然長高了，還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才到我哪兒麼？”

說完，他松開她，“現在已經到我肩膀位置了。”然後朝墓碑的地方望去，謝雨杉已經不哭了，謝瑞蹲在他跟前給他擦眼淚。

池煜拍了拍洛姝的肩膀：“我們也過去。”

來到墓碑前，洛姝蹲下來，輕聲說：“媽媽，我跟池煜來看您了。”

池煜把手裡的花放在墓碑旁邊，接話：“這些年我沒有太大變化，您肯定能認出來。”

他印象裡的謝玫是個很溫婉的女人，說話也很輕柔，見到他的時候總是露出慈愛的笑容，在更小的時候，他和洛姝瘋跑玩鬧的時候，謝玫還拿着手帕擦掉他頭上的汗，叮囑他慢點跑。

所以在很小的時候，池煜曾羨慕過洛姝有這樣的媽媽，不像蔣春燕看見他滿頭大汗時候隻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斥責。

想到這裡，池煜朝墓碑鞠了一躬，低聲說：“往後我會常跟洛洛來見您。”

*

年初五這天，池煜回了粱城。

沒過幾天，謝瑞也帶着謝雨杉回了英國。作為無業遊民的洛姝也因趙慕挽早先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斷了在首都重新找工作的念頭，等她回粱城已經是年初九，粱城的溫度要比首都高一些，跟着趙慕挽到糖果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