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四月，浔城才算真正進入到春天。

洛姝久違地見到了洛亦祥，接近大半年沒見的中年男人在短暫地和她聊了聊日常生活後，直奔主題，“我聽你康阿姨說你的成績非常穩定，一直穩定在年級前幾。中考加把勁，超常發揮的話，應該會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

洛姝聽他這樣說，瞬間如同倒了胃口一般。

什麼叫她超常發揮才能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

她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語氣不大好：“你瞧不起誰？”

“好好，是爸爸用詞不當。”洛亦祥賠着笑：“我的意思是想送你去外面上學。”

傍晚的風吹在身上沒有絲毫涼意，洛姝不自覺握緊拳，警惕地看着他，“外面？”

“嗯，爸爸覺得市一中的師資力量還是比不過覃城……”

“你什麼意思？”洛姝沒什麼表情。

洛亦祥一愣，沒想到從前古靈精怪，事事都會撒嬌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露出這樣的神情。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

他讪笑，耐下心來：“爸爸就是想給你送去更好的地方讀書，畢竟你的成績還不錯。”

洛姝轉身就走：“我不去。”

“洛洛。”洛亦祥無奈地喊了聲，見女兒不應，繼續往前走，不由得惱火，正準備斥責兩句，突然看見從家裡走出來的池煜。

少年穿着淺色的牛仔外套，白T恤黑褲子，很簡單的穿着卻因為長得實在是過于出色，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他朝自己颔首，臉上不見笑意，在低頭看着洛姝的時候，面部表情略生動了一些，勾起的唇角也隻是一瞬，很快就放下。

“小煜啊。”

印象裡的池煜一直都是這樣，洛亦祥沒在意他不冷不熱的态度，快步走上前，揚了揚下巴看着已經進了客廳的洛姝：“洛洛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池煜站在高他兩級的台階上，垂着眼，無聲地扯了一下唇角，“她平時特别乖。會搶着做家務，從來沒有鬧過脾氣，我爸媽一直誇她聽話懂事，你說的叛逆期我沒明白。”

“啊？噢……是嗎？”

這和洛亦祥印象裡的那個女兒完全不一樣，嬌縱任□□撒嬌，古靈精怪，愛哭，嬌氣，這些詞不是該從洛姝身上聽到的嗎。

乖巧聽話這個詞，作為親生父親卻是不能認同的。畢竟以前洛姝在家的時候，謝玫與他都把女兒慣地無法無天，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家務活也都是有保潔阿姨和保姆在，她從來沒沾手過。

洛亦祥想為自己辯白幾句，有些語無倫次：“在你們家到底是不一樣的，她——”

說到這裡突然就明晰了答案。

不需要池煜解釋，他懂了為什麼洛姝會來這裡搶着做家務，變得乖巧懂事，隻是因為寄人籬下，不得已才這樣。

他笑了笑，對面前氣場有些強的少年說：“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太不稱職了。”

“您這幾年不就來看她兩回麼，這是第二回。”池煜很淺地笑了下：“她就算是有情緒，您也該體諒。”

他話裡話外都是對洛姝維護的意思，洛亦祥一愣，随即笑得牽強：“是，是這麼個理。她不想看見我也正常，我就先走了，讓她安心備考吧。”

池煜站在門口沒有動的意思：“我送您。”

洛亦祥忙道：“不用送，不用送。”說完就走了，洛姝在二樓窗邊看着他的背影，嘭地關上了窗。

*

四月底，洛姝一模考完的時候，池煜的月考成績也已經被班主任發在了家長群裡。

飯桌上，池升和蔣春燕挨得很近，先跳過各科分數，最先落到了年級排名上。

“怎麼掉到第四去了？”蔣春燕皺着眉，又去看他的單科分數，看到數學分數後，語氣逐漸不好：“這次試卷很難？數學為什麼才考142？”

池升凝着眉：“是題太難了嗎，平時沒考過這麼低。在你排名靠後的同學數學都比你高。”

夫妻倆繼續研究分數，沒聽見兒子答話，蔣春燕終于舍得擡頭，音量不自覺加大，語氣也添了幾分不耐：“池煜，爸爸媽媽問你話呢！”

池煜說：“有道題寫錯了。”

池升推了下眼鏡：“八分的題？”

池煜點了下頭。

“一分都沒有拿到？”蔣春燕的分貝更大了，追根問底：“是粗心大意還是不會寫？”

蔣春燕自問自答，“肯定是粗心大意了。”

對比起父母的驚愕，池煜的表現十分淡然：“不會寫。”

氣壓陡然變低，蔣春燕短暫閉嘴後，怒火醞釀完畢，筷子“啪”地砸在桌上，直接把正對面的洛姝吓得一個激靈，不敢再繼續動筷。

“不會寫？不會寫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平時怎麼告訴你的，做題的時候一定要認真！你認真寫了嗎，總是吊兒郎當的，念這個書，你是為我學的嗎？”

說着，又忍着火氣轉頭看向丈夫：“周末兩天假在家閑着，不如給他報個補習班，天天在家看見他不學習我也頭疼。”

池升勸道：“高中學習很緊，再報補習班孩子哪裡能受得住。”

蔣春燕深吸一口氣，厲聲道：“學習很緊怎麼沒見他好好學！粗心失分我能理解，怎麼可以不會寫？你不給他報班，之後要是掉到年級倒數，你别說我沒管教好！”

池升好脾氣地說：“總要看試卷難易。”

“那别人怎麼就能考148，考150？”蔣春燕不買賬，瞪着池煜，質問：“該怎麼學，還用我們做父母的教嗎？”

“我吃好了。”池煜放下筷子直接走人。

蔣春燕騰地站起來，氣得臉紅脖子粗，手指着兒子高瘦的背影：“你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一個不字都不給人說！”

她氣急敗壞地看着丈夫：“你看，現在是一個字都不能說了，以後豈不是要翻天了！”

池升趕緊給妻子拽着坐下，“好了好了，他沒考好心裡能高興麼？你也别生氣了，等會兒去麻将館打打牌什麼的，去散散心，别總在家待着。”

說着，他看向大氣不敢出的洛姝，給她使眼色：“洛洛吃好了吧？吃好了去樓上寫作業，你快中考了。”

“好。”

洛姝早就想溜了，得了這話在心裡松口氣，她端起碗，又拿起旁邊池煜沒怎麼動筷的那碗飯一塊放進廚房，逃似地上了樓。

瞥了眼池煜沒關嚴實的房門，她快速閃回房間從書包裡找出一張還未來得及寫完的數學試卷，敲響了池煜的房門，談進去半個腦袋：“哥，我能進來嗎？”

池煜在喝水，透明的水液入喉，凸起的喉結來回滾動，面上并無任何仿佛剛才蔣春燕怒斥的另有其人。

看見洛姝，他勾起唇，輕輕颔首。

洛姝舒了口氣，雙手背在身後，跑到他面前，“我聽諾諾說有家牛肉米粉可好吃了，我下單了，咱們嘗嘗？”

“剛剛沒吃飽？”

飯桌上那個氛圍确實吃不下，洛姝一本正經道：“就是惦記着米粉才沒吃多少。”

池煜笑了下，洛姝看見他露出笑容，試探着問：“剛剛阿姨肯定是氣急了才這樣說的，你别放在心上。”

“嗯。”

母子關系這麼多年，蔣春燕的性格池煜再清楚不過，他低低應了聲，沒多說。

洛姝又問：“不生氣了吧？”

“哪有這麼容易生氣啊？”池煜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

洛姝這才拿出身後的試卷攤平放在桌子上，随手指了一題：“正好我有題不會寫，哥，你教教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