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瞳說出了心裡話,入睡得比平時很快,還沒多久,就隻聽到她平緩而均勻的呼吸聲。她睡着時的睫毛也是彎翹的,像一隻振翅高飛的蝴蝶,白皙的臉蛋倒是平靜地有點美好,沈懷卿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沒有弄醒她,享受這難得的一刻。
他沒有告訴夏瞳,自己其實是見過陳恕的。
二十二歲時候的沈懷卿,正是大四要踏入社會的那一年,沈懷榮有意栽培他,讓他大二時就進了公司,熟悉公司的運作,年輕人加起來班精力無限,幹脆就住在了公司附近,也甚少回學校。
他是被舍友喊回來吃散夥飯的,一人在京北找了份大廠的工作,大家笑稱:“老張以後就是年薪百萬的預備軍了,我可得好好敬張總一杯,日後記得提攜在下。”
大家轟然笑作一團,一人指着沈懷卿道:“那還是比不上我們沈哥,含着金湯匙出身,沈哥你好好幹,公司做大做強,到時候給中年裁員的我們也搞幾個蘿蔔崗。”
“就是,我們到時候就摸摸魚,拿拿錢,問誰的關系,就說是你沈哥的。”
“可惜了,我們沈哥有顔有錢,就是沒有女朋友。”
“那是在等仙女。”
沈懷卿沒理會他們鬧鬧笑笑,他的注意力被前面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吸引住,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蹦蹦跳跳,拉着身邊的男孩子似乎在說些什麼。他的心被這種竊竊私語牽動,偏了偏腦袋,卻無濟于事。
對方先看到了他,遙遙招了招手,從遠處跑了過來,他不知道夏瞳八百米是不是跑了個滿分,看起來不算短的距離,對方沖刺起來毫不費力,跑到跟前時有些刹不住車,沈懷卿伸出胳膊攔住她:“你怎麼在這裡?”
她笑得燦爛:“我來參加競賽培訓的。”指指後面站着的幾個學生裝,“那邊都是我的隊友。”
“什麼競賽?”
“物理,我進省隊了。”她搖搖沈懷卿胳膊,“你怎麼不知道啊,那你現在知道了,送我什麼禮物?”
“等你拿了獎送你。”
“你好小氣。”
沈懷卿笑,摸了摸她紮得圓乎乎的一顆腦袋,同自己的舍友介紹:“這是我妹妹,來學校參加競賽培訓。”
夏瞳慣會裝乖,一個挨着一個打招呼,她穿着寬大的校服,紮着個普通的蓬松高馬尾,明眸皓齒,纖細又高挑,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幹淨明媚。
看得幾個人一時愣了神。
“你和同學去聚餐嗎?”
沈懷卿點點頭,身邊舍友拉着他小聲:“沈哥,喊你妹妹一起嘛。”
夏瞳耳朵好,聽到了也笑眯眯,拒絕得很禮貌:“我和同學一起來的,得和他們一起吃飯,下次有機會吧。”
遠處有個男生不高不低的喊了她的名字一聲,沈懷卿不動聲色地看了對方一眼,校服寬松,眉眼有着同這個年紀灰頭土臉搞競賽男生不同的英俊,面色沉靜,看不出心思。
夏瞳聽了就應,像極了一隻聽話的小狗:“懷卿哥,那我先和朋友去吃飯了。”
她像一隻追蝴蝶的快樂小狗,肩上的書包都要飛起來。沈懷卿沒有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同朋友彙合,遙遙朝他招了招手再見。
有舍友揍了一拳他的肩膀,同他開玩笑:“沈哥有這麼漂亮的妹妹,也不早給我們介紹介紹認識。”
“就是,不是都說你未來的女朋友可能還在讀書,我和妹妹現在差幾歲啊?”
沈懷卿搖搖頭,一向溫和的性格罕見的面色不虞,指了指遠處。
大四搬到了中北的老校區,位于一環位置,勉強算得上是市中心,他們在校園裡眺望時,遙遙可見CBD裡錯落林立的摩天大樓。沈懷卿所指的那處位置,就算是在這片高樓的林裡,也能清晰的望見那棟建築大樓的頂,錯落盤旋,頂上架着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君誠國際。
“看到了嗎?”他問。
“咋,沈哥要介紹我們進君誠,你咋不早吭氣,早說我就不努力面試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幾人一眼,又指了指遠處似個小點都快要消失的夏瞳的背影:“她家的。”
後面說了些什麼,沈懷卿的印象算不得深刻,無非是些嘻嘻哈哈以及畢業要四處奔散的哭泣,有人喝了酒,有人分了手,有人流了淚,一片混亂之中,便沒有人再提夏瞳。
畢竟世界上最深刻的分水嶺,就是羊水。有人一出生就站在羅馬,而有人一出生就是牛馬。
可沈懷卿印象最深的,就是陳恕那張沉默寡言又異常英俊的臉,以及夏瞳對他那異樣的崇拜。她在少女時,曾念念叨叨同他說過的那個人,都同今天再次見到的陳恕本人重合。
她都不知道她有多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