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口打開的，他遞給了老高，“拿去燒了。”

一封完好無損的，他遞給厲謹，“阿謹，這周末我做東，請你們兄弟五個在我家老宅吃晚飯，既然他們對你都有芥蒂，我想，由我出面調解再合适不過。”

厲謹：“也好，我也正有此意。”

周辛墨叫老高燒的那封信是什麼，他沒問，有些秘密哪怕是他和二爺間的關系如此親近也是不能打探的。

他不說，他便不問。

厲謹絲毫不覺得周辛墨會害他，其實，二爺念完初中後就沒上過學，活脫脫一個戲癡，但是戲文裡描寫的禮義廉恥忠孝兩全，說的就是周二爺這一輩子。

厲謹把邀請函妥帖地放在前胸，語氣也很妥帖，隻是打趣他，“二爺的面子我不能不給，畢竟我不是薄情寡義的唐明皇，你也不是苦等心上人的楊貴妃，我必不會讓你香消玉殒，魂斷馬嵬坡。”

周辛墨微微揚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多謝你了。餓了嗎？”

厲謹還真有點餓，對别人他肯定會說不餓，但是對周辛墨他是一定不設防的，便親近道：“餓，餓死了，隻有你還挂着我吃沒吃飯，我從回家就一路餓着肚子，隻吃了一肚子氣。”

周辛墨擺手笑笑，那酒他是真喝，此刻已有點紅了耳朵，“怎麼怨氣這麼大？都是厲家的大家主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不吃飯要胃疼的，你身體有多嬌氣，我看你是忘了。”

“我從小就這樣。”厲謹笑着應和。

對啊，他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再一次踏入厲家，他就做好了有來無回的準備。

接下來活的每一天，都是偷來的。

這桌子菜上的快，看得出全都是用心做的菜，厲謹看得心動，上輩子行刑前吃過飯，但是這輩子還一粒米都沒碰過呢。

厲謹吃得津津有味，簡直要把飯碗都一起吃了。

“我的好二爺，”厲謹由衷誇贊他，“這菜口味太合我的胃了。”

周辛墨：“喜歡就多吃。”

周辛墨隻飲茶，不動筷，目光偶爾停留在他身上，偶爾停留在菜身上。

厲謹顧着和他聊天，就當他是不餓了。

從粹翎閣出來後已經是夜晚，厲謹拒絕了周辛墨留他睡覺的好意。

他要自己繞着京市走一走，因此叫了個代駕把自己的車開回家。

他準備好好逛逛京市，重新認識一下這座城市。

厲謹淡淡笑了笑，點燃一支煙，慢吞吞地吸，頗有種快樂的感覺。

盼着他死的人太多了，其實這樣冒冒失失的回來不是上策，但他也沒别的辦法。

在阿諾的地界上，阿諾是貴族，享有特權地位，就算阿諾綁了他，他也無計可施。

現在京市知道他回來的人寥寥無幾，就算知道了，也苦于聯系不上他，他落得清淨，挺好的。

厲謹有心冷一冷亢奮的腦袋，重活一次也太刺激了，他要給自己一晚上自由的空間。

現在他什麼也不是，就單單是厲謹。

不是厲家的家主，也不是商時勖的情人。

這會兒，商時勖應該在某棟大樓裡奮筆疾書呢吧？

厲謹想了想，先是笑了笑，然後就笑不出來了。

厲謹擡眸望向遠處那棟燈火通明的寫字樓，他想，商時勖或許正坐在落地窗前，奮筆疾書，他簽字時手腕的弧度，蹙起眉頭的模樣，在厲謹腦海中清晰浮現。

華燈初上，霓虹燈光将玻璃幕牆切割成無數碎片，厲謹裹緊大衣，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袖口。

他既不是厲家那位翻雲覆雨的家主，也不是商時勖藏在金屋中的情人——這兩個身份，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看似耀眼，實則危機四伏。

厲謹先是自嘲地笑了笑，笑聲裹挾在呼嘯的風裡，轉瞬即逝。

可笑着笑着，喉間突然湧上一股酸澀，笑容僵在嘴角，怎麼也維持不下去。

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睫毛上，化作冰涼的水珠。

厲謹想起初次與商時勖相遇的那個夜晚，他将外套披在他肩頭的溫度，此刻卻遙遠得如同星辰。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屏幕亮起的瞬間，厲謹看到來電的名字，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久久未曾落下。

不是商時勖，他在想什麼？還真以為有這麼巧嗎？

厲謹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把手機放回去了。

說好的這輩子不見他，不能反悔。

他是厲謹，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