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右吾若有所感地拿出黑鱗,眼睛微眨,“他們或許會認識這個——”
黑鱗光芒一閃,周圍的夜色似乎淡了幾分,他這才發現此處不是夜間,而是濃墨般的霧氣。
渡鬼似乎頗為畏懼黑鱗,紛紛退至兩側,與此同時,河流的流速也倏地變快了。
周圍光影飄忽,在黑鱗的幫助下,小舟再沒遇到什麼異樣,隻是不知是冷風還是心理作用,冥冥中仿佛有一道道冰冷的霧氣在身上穿梭,身上的熱氣被攫取得一幹二淨。
徐右吾不自覺打了個冷戰,抱緊自己發僵的身子,看了眼身後之人,卻發現并未異樣。
許是體質不同,他三魂不穩,更容易受陰濁之氣的影響。
他趕忙轉動腦袋,找了個話題,“金兄,你與我一同來到此處,少城主知道嗎?”
身後之人沉默片刻,卻并未回答。
“毀蛇之血在身死之後的七天就會流盡,七天之後禍水會重新回到這個地方,若不能及時離開,便會成為無憂之地的亡魂。”
金休逸比他更清楚這趟行程的危險之處,并且是有備而來——
醉晚千山喜好金銀财寶,金玉為牆,玉石為階,如此物質又實用的審美,其下的弟子想必也耳濡目染。
此行必定如他以往無數個除妖任務一般,報酬頗豐,但這次不限于金銀,他已經發現美人一笑也值千金。
徐右吾目光微動,輕輕地扣動船舷,活動自己發僵的手指,“那你為何還要冒險——”
“飛鲸雖庇佑郎氏千年,可郎氏的曆代族長鮮有善終者。”
未等對方回答,金休逸便自顧自道,“飛鲸與郎氏的契約有生契和死契之分,宗族之契乃生契,可随時解除;族長之契乃死契,生死共存。”
如今毀蛇既已身死,七天之後魂死,少城主餘留的性命也不過六天時間——
“那你來此……”
“世人皆知無憂之地是死地,卻少有人知此處也有生魂——被天道抹殺之人,生死不得,困于禍水盡頭。”
太阿承天之意,毀蛇被斬于太阿劍下,靈魂想必也聚集于此。
夜色之中,徐右吾的心口忽然一滞,被天道抹殺之人——
思緒飄飛,卻有一根繩把他束在原地,“無憂之地時空混亂,六天的時間,你如何能找到毀蛇?”
“我們手中拿着毀蛇的鱗片,渡鬼也會感知人心,會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徐右吾神色微頓,不同的人會去往不同的時空。
無論是沈危霄還是林無霜,他都無從得知,當下隻能先跟着沈危霄,拿回太阿了——
手中的鱗片微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迎面突然翻起一個浪花,他僵住的手滑過船舷,勾住水面的瞬間,一種深入靈魂的劇痛把他抽醒。
濃黑的禍水如螞蟥一般往指面鑽,疼痛如閃電淩身。
“趕緊把傷口切除——”
金休逸嚴厲的聲音響起。
他立馬反應過來,拔下發簪劃破指面,禍水追随血液一同流落地面。
黑色的禍水流經甲闆并未消失,而是宛若離水之魚一般在甲闆上翻騰掙紮,頃刻間便平鋪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徐右吾眼前一花,便看到那張人臉恍若活過來一般,惶急的表情呼之欲出。
與此同時那張醜陋的人臉嘴巴微動,“右兒,快走——”
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小名驟然在耳邊響起,他瞬間僵在原地。
無憂之地可溝通陰陽,逆轉生死——
忽然禍水有片刻的停滞,無形中仿若有一把刀将禍水劈成兩半,一半繼續逆行而上,另一半仿若失去了動力,如瀑布一般飛流而下。
片刻之間,他才發現自己周邊水體翻湧,無數渡鬼争先恐後地冒出頭,如逃難一般,簇擁着他的小舟飛駛向前。
這般奇異的景象遠超兩人所聞——
金休逸神色驟變,“小心——”
話音剛落,船體跌宕,不過片刻,小舟便消失在視野盡頭。
意外突如其來,徐右吾看向引起禍端的鬼臉,此時那團禍水卻如啞巴一般,緩慢蒸發在原地。
還未及多想,周圍景象如幻影一般,恍然之間,他看到了一黑一白兩道熟悉的身影。
林無霜——
沈危霄——
小舟飛逝,轉瞬兩道身影又被抛至腦後,兩人的聲音也被疾風撕扯散開。
“小心前面——”
他應聲看着禍水的流向,視線延伸之處被驟然截斷,盡頭處是一處懸崖。
扁舟此時到達了河流盡頭,那濃黑的深淵仿若化外之地,湍急的河流奔騰間幻化出一張張掙紮扭曲的臉,好似人世衆生百态。
直至他被抛至空中,周圍的景象才緩慢下來,視線定格在林無霜伸出的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