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狂風擦着耳膜,尖銳嘶鳴。
眼前景物翻飛,好似即将要消融了一般,顯露出幻境背後濃黑的虛空。
沈危霄滴落的鮮血早已染紅太阿,周邊升起一層鮮紅的霧氣,将飛吟籠在其中。
與此同時,徐右吾突然感覺手心一痛,一點紅心從掌心生出,朝四方蔓延出無數紅痕,好似網一般纏住了他的左手。
然而剛剛的疼痛轉瞬即逝,左手好似消失了一般。
林無霜最先發現他的不對勁,剛上前被被無形的空間擋在一丈之外。
他周圍突然籠着一層紅光,謝懷清看到翻飛的咒文,臉色一變,卻被擋在紅光之外。
“倒反咒,什麼時候下的?”
倒反咒——這個符咒可以将血脈相連的兩人,生死置反。
林無霜立馬反應過來,洶湧的魔氣如千鈞重劍向下壓去,沈危霄無暇顧及,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此時飛吟朦胧透明的身形漸漸真實起來,彷如經年噩夢驟然驚醒,沉吟片刻便認出了對面的人,眉目湧上一絲濃厚的擔心,“霄兒,快走——”
一股陌生的撕裂感頓時湧上心頭,徐右吾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聲音竟然是她——
周身驟然升起一股熟悉的熱氣,識海中似乎有什麼在裂開,幾道光影在閃爍之間連成畫面。
在刺痛的餘韻中,模糊的記憶開始緩緩浮現。
他的母親不是飛吟,而是凡音——
扶風太蔔一族乃承天之命的聖族,隻能族内通婚,從不與外族往來姻親。
而百年前,飛吟因對沈棋隐私生愛慕,不顧勸阻遠嫁他族,早已從扶風除名,故而他從小便未見過這位小姨,自然也不知還有一位表兄……
直到年前扶風之亂,宗族盡數身死,惡鬼侵襲之際,遠在昆山的徐飛吟聞此噩耗,以同樣的固執,千裡迢迢趕赴扶風救下了他,為此葬身惡鬼之口——
混沌的記憶帶着無限的悔恨。
這不是他的記憶——
他目光一凜,手心的紅痕蔓延到胸口。
“師兄”這個稱呼,他倒是叫對了一半。
為兄為長——
為恩為親——
“以我之命換……”
一瞬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沈危霄不顧忌他的身份,對他百般照顧,教他修行,陪他看燈……
即使最後被誣陷經十二道天雷,被趕出歸一門,這麼多年來點滴早已為他築起金身,即使徐右吾本人,也沒法做到真正的恨他。
同樣也是他,對他忽冷忽熱,百般隐瞞,種下倒反咒,利用他的身份……
所有的好與惡,如今經這層關系鋪染,複雜的情愫勾成蛛絲,細膩地千刀百刮,閃爍着雨後天晴的珠光。
沈危霄早就知道他們的關系——
舊事如煙,一往無前,好似奔騰的河流,隻把他這個愚笨的石頭抛在身後。
他像個蒙在鼓裡的小醜,喜怒哀樂全供他人觀瞻,兜兜轉轉,聲嘶力竭,倒還是欠了别人一番恩情——
此時沈危霄早已跪倒在地面,過度失血的臉上泛起一層青白,血氣彙成的濃霧早已如繭一般将面前之人包裹起來,同時也阻隔了那雙讓他心惶的雙眸。
他指尖一顫,所有洪流從四肢百骸彙入心尖,胸口忽然堵得緊,四肢卻空蕩蕩的,一股寒氣由裡及外地升起。
所有的愛和恨都消失殆盡,刺骨的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血氣和魔氣彙聚此地,無憂之地所有的亡靈都會被吸引過來。”
謝懷清眉頭微皺,催促道,“你帶他先走,我來破咒。”
破咒——
隻能殺了沈危霄和飛吟的魂體——
徐右吾指尖一顫,沉默在原地。
見兩人未動,謝懷清聲音不由得高了一分。
“此處可怕并不是亡靈,而是怨念仍在的癡鬼,若是發現此地有生者,便會想盡辦法奪取靈體,借此重回人世——”
周圍風刃卷起殘光,視野七零八落地裂開。
目光所及,亡靈如黑雲般奔湧而來,雙目通紅地盯着林無霜。
他無所謂地勾勾唇,周身的魔氣濃郁如墨,早已蓋過了另一旁的生人氣息,“你如何破咒?用你沒見過血的手?”
并未理會對方冷硬的話語,謝懷清看向血紅色的繭,目光微阖,“死魂複生需要一個時辰——”
手中憑空出現一支玉笛,林無霜指尖頓在原地,吹響之後卻是缭亂驚魂的魔音。
周圍的惡靈甫一聽到這聲音,血紅的眸子裡染上一股黑氣,好似在混沌的神志中點了一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