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離開了。
五條悟對此感到有些可惜——他和真理奈約好了跟對方切磋遊戲,然後借此陰陽怪氣第一次接觸遊戲機的對方技術很菜來着。
但對真理奈來說,這并不是難以預料的事。不如說,像他那樣倨傲的人,竟然沒有在發現她帶了兩個人時便立馬轉身出門,真理奈才更加意外。
她低頭吮了一口咖啡,因為醇厚香甜的味道而頗為享受地眯起眼睛。
“真理奈姐姐,是故意的嗎?”
身邊,夏油傑從禅院直哉的背影上收回視線。
“看到這種場面,會覺得很開心?”
——他想起曾收到過的,仍曆曆在目的那條短訊。
“沒辦法嘛,誰讓你們兩個人都約了同一天,還都是一副必須要見到我的着急态度呢。”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選擇效率更高的做法呢。”
夏油傑聽着她的話,目光無法在面前的任何一個物體上聚焦。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真是殘忍。
明明是自己的惡趣味,卻要将所有責任都推卸到他們兩個人身上。
心思翻湧的刹那,夏油傑又想起禅院直哉。
彼時,對方的瞳孔猛然收縮了兩下,臉上的表情也變成極端的平靜。
夏油傑想,火山爆發前,大概就是這副樣子。
他本以為,會有毒液一樣的灼熱岩漿迸發出來,但對方卻隻留給衆人一抹背影。
同情……大概是同情吧?那一瞬間,夏油傑開始明悟,在真理奈眼中,自己和對方一樣,都是如此的無足輕重。
也許五條悟是不一樣的。
他們是家人,擁有同樣的姓氏。
分不出是嫉妒,亦或是酸澀的情緒源源不斷。這些東西,曾經都被他悉數鎮壓在心底的匣子裡,但真理奈的行為如同開鎖的咒符,将那些情緒盡數釋放,再難禁锢。
夏油傑扯着唇笑了笑。餘光瞥見五條悟放下勺子,狀似無意地站起身:“我去上個廁所。”
桌面上,五條悟的芭菲吃到一半。櫻桃味兒的那個早就被他吃完了,剩下的這個是夏油傑原本的那一份巧克力味——被攪碎的冰激淩裹着黏膩的醬汁,凝結成令人不适的糊狀物
即便讨厭對方,在真理奈因為對方撒嬌,而詢問他介不介意把那杯芭菲給五條悟吃時,夏油傑還是笑着同意了。
真是嫉妒啊——不管怎麼任性,都能被真理奈托舉起來。
但在對方聽見回答時,卻怔了怔,露出有些無措的神情。而後,堪稱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
這又讓他沒辦法再繼續生氣。
而現在,竟然又察覺到他微妙的自尊心,運用借口體貼離開。
真不愧是“五條”家的人啊,都一樣狡猾。
這不是在逼迫着他,做那件事嗎?
如果不做的話,就浪費掉他的好意了。
可是、可是……
他能做到麼?
耳邊,快要沖破胸膛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卻愈來愈重。
擊鼓般的聲響像是某種戰歌,令夏油傑深呼吸一口氣,又擡起眸子。
因為呼吸急促,而略有失真的視野中,“狡猾”的女人正笑着放下咖啡杯,翦水眸光,如初見時那般溫柔。
“之前的時候,真理奈姐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複我的訊息,對吧?”
消瘦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用力,收緊。
“其實……那個時候,我很怨恨您。”
“因為我不管再說什麼話題,短訊都會石沉大海。”
“得不到回複,我很害怕。”
“尤其是,随着時間流逝,我更加慌張,甚至感受到痛苦。”
“但那種情緒卻不會被吸收,亦或是消散。隻會日積月累,愈加嚴重。”
“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決定什麼都不管了,乘坐新幹線,去京都找您。”
“我想過很多。比如,找到您時,會得到什麼樣的反應。”
“但直到我乘上列車的時候,我才猛然驚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您的家庭住址。”
“哈……這很可笑,對吧?”
夏油傑笑了笑,原本落在雙手上的視線又漸漸上滑。
點漆的眸子裡倒映出他似哭非笑的神情。但那剪影,也随着對方的眨動雙眼而若有若無。
真理奈似乎永遠都有耐心——側過來的臉頰像是為了方便聆聽而做出來的舉動。即便接收到類似于埋怨的言語,那雙眼睛也依舊平和地注視着他。
但相對的,她所分出的目光永遠平等。
而如今,他連“吃醋”的資格都被對方給剝奪了。
一想到這件事,夏油傑就感受到舌尖泛出苦澀。
“您看,真理奈姐姐,我幾乎對您一無所知。”
“自顧自美化您,把期待強加給您,下意識接近您,忍不住依賴您……這些都是我的問題。”
“但是您不能因為這個,就給我下定義,把我‘釘死’。”
“這對我不公平。”
袒露心聲不是夏油傑所擅長的事。因此,他的喉嚨中難免感受到一陣幹涸。
在這時候,他突然很想要觸碰對方的指尖,感受到對方的脈搏和溫度。
但這樣做,她會困擾的吧?
最終,他的五指張開了幾秒,隻抓住無形的空氣。
“請給我一個,能夠繼續了解您的機會。”
“……”
真理奈微微睜大雙眼——她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說。
在她看來,夏油傑是會羞于袒露心聲的類型,更喜歡獨自消化情緒。
面對這個人似乎偏高的初始好感高度,她雖然也樂見其成,但總是會感覺到一陣憋悶。
對方,會不會隻喜歡那個在他眼中善良、完美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