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妄和三七趕到牽絲門的時候,墨引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
見着二人翻身下馬,墨引領着身後的弟子們快步迎了上去。
孟銜月正蹲在假山後面的空地上,擰着眉頭琢磨那本墨引從落灰的倉庫裡翻出來扔給她的雙刀秘籍。就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穿過回廊朝着内院走去,她擡眼朝那邊看去,幾乎是第一眼就從那群黑壓壓的人中揪出了斷妄。
“他怎麼來了?”孟銜月把書丢到一邊,狸花就翹着尾巴黏上來,把毛茸茸的腦袋塞進她的掌心。
斷妄被簇擁在人群中央,身旁的墨引一直側着頭同他說着些有的沒的,細長的狐狸眼在他餘光裡晃來晃去,擾得他心煩。
墨引笑盈盈的折下一枝桃花,遞到斷妄面前:“好看嗎?”
“我說墨引掌門,”斷妄皺着眉不耐煩的打斷那人的話,“你怎麼比這院子裡的鳥還聒噪?”
霎時間,人群的呼吸齊齊屏住了,弟子們随着領頭的墨引停下腳步,不安的視線落在地上,不敢擡頭去看掌門臉上勉強的笑意。
“撲哧。”
三七很不合時宜的發出一聲笑來。
下一秒,墨引的眼刀就狠狠的朝他剜來。三七憋着笑,擡手打了個抱歉的手勢,然後裝模做樣的咳嗽了兩聲後,撞撞斷妄道:“老大你少說兩句。”又伸手去扯墨引手裡的花:“哎呀哎呀,我們老大是個不懂賞花的混蛋,美人掌門莫怪。”
一個嬉皮笑臉,一個尖酸刻薄。
墨引右眼皮狠狠抽動了兩下,咬着牙把花扔過去,也不管三七有沒有接住,轉身擡腳就走。
孟銜月離他們稍有些距離,隻能看到斷妄幾人說了幾句話後,墨引就憤憤的提裙向前走去,身後的冰塊臉師兄緊趕慢趕才追上人。
一出好戲看完了,孟銜月咂咂嘴又把書撿起來,拍幹淨書上沾上的灰塵,重新拾起刀一招一式的練習起來。
墨引到底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思才會給她尋來了這一本功法呢?孟銜月半眯着眼嗤笑一聲,長刀揮起,向着前面的木樁砍去,隻一下就将那結實的木樁劈成了兩截。
她不在乎。
墨引要利用她做事,她也要利用墨引的資源。很合理的買賣。
狸花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在草地上蜷縮成一個小球,眯着眼看她練習那些刺砍跳劈,旁邊地上的斷裂的木頭樁子逐漸堆得高起來了。
暗香閣的大門被合上,掌門最信任的兩名大弟子在門口左右守衛。
因為未設窗戶,所以屋内光線很昏暗。斷妄環視一圈,趁着墨引捏着火折子去點燈的功夫,伸手迅速在一旁的桌子邊緣抹了抹。
撚了兩下指尖,斷妄看着指尖上那一層薄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來。
他歪着頭譏諷道:“墨引掌門親自點的蠟燭,斷某人可是無福消受啊。”
墨引聽了這話,身形都沒動一下,依舊隻是挨個的點着蠟燭,笑着說了幾句抱歉。
這人倒是能忍。斷妄挑眉,自打進門以來,墨引這一路上對他的試探和監視就沒停過。
他閉上眼,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天燒得比血還要鮮豔的夕陽,還有那至死都未曾阖上的哀傷的眼。
牽絲對那人做過的事情,他要一件一件在他們身上讨回來。
哪怕要他一輩子都帶着這醜陋的面具,哪怕讓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他是個瘋子,那也無所謂。
隻要孟銜月不這麼想,他就能一直順着黑暗走下去。
身後,墨引捏着火折子的指節泛白,堅硬的木頭在她收緊的掌心中發燙,生着些薄繭的白皙手心被壓出大片的紅痕。
父親死前,連同師兄弟們與那月影閣人拼死搏鬥才護她一人逃出了那片人間煉獄。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這份血仇,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思及那月影閣的現狀,墨引面上忍不住冷笑起來,不枉她在朝廷那群狗官面前吹了那麼多枕頭風。
一轉身,她卻又熟練的換上了那副嬌媚的面皮,柔聲道:“招待不周,還望二位莫要見怪。”
斷妄斜着眼睛沒吭聲,三七本來還要說些什麼,但見自家老大拉着張臉,也就不敢做聲了。
“這沒别人了,”斷妄冷笑,“掌門大可不必演戲給我二人看。”
墨引輕輕的偏過頭去,就在這一瞬間,斷妄飛身而起,長劍斜走直逼對面人脖頸。
長劍架到了墨引脖子上,她卻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甚至還有抛媚眼的心思。
墨引伸出指頭去點那劍背,一下兩下,指甲敲在金屬劍面上,啷當脆響,換來斷妄愈發逼近的劍。
孟銜月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屋内的斷妄和三七看到她出現,均是一愣。
孟銜月抿着唇閉了門,明亮的光線又從潮水般的黑暗中被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