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銜月此前确實沒想到，徐晏清一屆江湖人士居然也會有這樣大的一片宅子。

“這種江湖大俠什麼的，不是都應該住在一間隐藏于竹林深處的破破爛爛的茅草房子裡嗎？”

聽着斷妄形容的徐宅，孟銜月掀開馬車簾子的一角，忍不住好奇的四處張望着這條通往那地方的大道。

斷妄垂着頭靠在軟墊上休憩，聞言睜開眼睛，好笑的看着她四處打量周圍的樣子，道:“那你就沒懷疑過，這種茅草大俠會有這樣配着金絲軟墊的馬車嗎？”

孟銜月放下車簾，半透光的素色簾子将外界的嘈雜聲隔絕開來，車内更顯得清淨幾分。

重樓不安的攥緊衣角，緊緊抿着嘴一語不發。

斷妄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這一路上因滴水未進而變得幹燥起皮的幾乎褪盡血色雙唇。

他擰起眉頭，總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

這姑娘初次見面的時候膽子不是大的很麼？上來就攬人陌生人的胳膊，怎麼這一見到徐晏清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還有這張臉。

他總覺得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一面，說不上熟悉，卻也絕不是偶然一瞥。

斷妄阖上眸子，耳畔孟銜月叽叽喳喳的聲音響個不停。

但這聲音于他而言并不算是吵鬧，反而讓他緊繃的神經不由得陷入名為放松的柔軟雲朵内。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馬車就這樣走啊走，走得孟銜月都累的靠在他肩頭睡着了，才終于在一棟住宅前停下來。

“嗯，到了？”被斷妄輕輕拍了兩下，孟銜月一下子彈了起來，她動作飛快地蓦了兩把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眼神模糊了一瞬後就變的鋒利起來。

斷妄随手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确實是他此前來過幾次的徐宅沒錯了。

徐晏清騎着高頭大馬來到車廂旁，聲音聽不出情緒:“下車吧。”

跨過三尺高的朱漆門檻，孟銜月不由得驚呼起來。

與牽絲那種小橋流水的江南韻味不同，徐宅完全是另一種莊嚴大氣的美感。

自足下次第鋪展開來的青石路面上，幾位灑掃下人正弓着腰握着掃帚，見門口來了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恭敬的面朝衆人垂下頭來。

“老爺。”他們是這麼稱呼徐晏清的。

根基深厚的家族大宅，往往講究的是方正規整的禮法，孟銜月朝着一側未關的門裡瞧去，月梁素面不施彩繪，隻刷了青灰護漆，卻更顯出一種古樸而大氣的風範。

他們從外院慢慢的朝内挪動，中間格門敞開着，露出後方同樣規整的屏門，通透利落，使人的視線所到之處皆有淨風繞柱流。

沿着這條中軸線向前走，孟銜月此刻得以窺見的徐家一角，在百年前也曾迎來過許多個這樣晴朗的早晨。

“好大。”孟銜月贊歎道。

斷妄漫不經心的打量着周圍，随口便問道:“你喜歡？”

孟銜月點點頭，臉上溢滿了興奮:“牽絲裡有淨是小橋流水軒榭廊舫的，好看是好看，可是總叫人覺得缺點東西。”

“這裡就不一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來，“這樣周正平衡的院子，住起來才是最舒服不過了。”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重樓也在打量着這個完全陌生的府邸，她自小在開封城長大，住的宅子也是品階頗高，眼下卻仍是被徐宅中這一棵郁郁蔥蔥的百年古樹驚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徐晏清帶着幾人一路走到内院這才停下步子，吩咐着一直跟在身旁的随從:“兩位小姐東西廂房各一間，你去收拾出來。”

孟銜月聞言有些疑惑的望向斷妄，那人感應到她的視線般扭過頭來，面具下的語氣悶悶的，聽起來興緻不高的樣子:“門内還有任務需要我做。”

“又殺人？”孟銜月歪歪頭。

斷妄沒吭聲，算是默認下來。

第二天一早，孟銜月起床洗漱的時候，斷妄果然已經不見了蹤迹。

孟銜月左右張望了好一會，這才為難的看向面前垂着頭端着銅盆的侍女。

“那個，”孟銜月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鼻尖，“你們把盆和毛巾放在這就成。”

侍女不肯，隻道:“老爺吩咐奴婢伺候姑娘洗漱，奴婢不敢怠慢。”

“别别别。”孟銜月驚恐的揮揮手，她打小就是自己穿衣自己洗漱，别說是什麼侍女伺候了，孟攬星能早上起來給她遞來一條幹淨毛巾都算是好命了。

倒也不是孟攬星苛待她，孟銜月心虛的目移，隻不過是她小時候确實是稍微有些讨人嫌。

就一點點。

唉，想到那個愁人的兄長，孟銜月又忍不住歎了口氣來，怎麼找人找半天沒找到，這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噗通。”

孟銜月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兩聲悶響，面前兩個侍女已經跪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