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妄膀子霎時間卸了力道,又沒骨頭一樣躺下去,嘴裡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躺了這麼些天,總感覺全身上下都僵硬了不少。”孟銜月踢了踢腿,抱怨着轉開了話題。
斷妄側頭看去,那人癟着嘴正在那暗自和發僵的肌肉較勁。
“這倒無妨,”他短促的笑起來,“我之前跌下藥谷的那段日子裡,也是整日廢人一般躺在榻上,辛夷那家夥還說我這兩條腿大約是廢了。”
他伸手去拍了拍大腿,朝孟銜月眨眼道:“可是你瞧,現如今我也好好的。”
聽着他沒所謂的語氣,孟銜月心底翻上來一股難過。
總是這麼輕描淡寫的把那些日子掀過去,從小立志要當大俠的人,在聽到别人說自己再不能舞刀弄劍的時候,心中真的能這樣靜嗎?
孟銜月咬着唇,擡腿向前邁了一步。
“你......”
她的下半句卻突兀的被絆倒在喉嚨間,一同被絆倒的,還有一條腿插進了斷妄雙腳之間的孟銜月。
孟銜月帶着驚恐的面龐于是一下子在斷妄眼前放大,放大,直到溫熱的鼻息灑下來,斷妄也沒有絲毫躲開的動作,隻是分神去數孟銜月輕顫的鴉睫。
或許這面具真應該被卸下來了。斷妄如是想着。
少女的唇觸感溫熱,可那面具是冷鐵所做,無法傳遞一絲一毫的溫度和真心。
孟銜月在心裡最後的防線崩塌前就閃開了視線,那雙瞪得溜圓如受驚的兔兒般的眼從斷妄視野裡消失了,男人遺憾的抿了抿唇。
“我不是故意的。”孟銜月反應倒快起來,翻身撐直了身子,看也不看斷妄一眼,便紅着耳尖向外逃竄而去。
她神色慌張,連外衫都套的七扭八歪不成樣子。
斷妄卻不肯放過她,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腕子,皺着眉頭:“手怎得這樣涼?”
孟銜月抽了兩下卻沒抽出來,隻好有些無奈的敷衍道:“大約是躺的太久了吧。”
她擡手想要撥開那人的指節,誰曾想斷妄卻恰好坐了起來。
于是孟銜月的手就揚到了斷妄的面具上,還不待二人反應過來,那張面具便松了幾松,直直的掉在了斷妄腿上。
男人這才想起來,方才趕路太急,這面具還沒來得及好好的扣上。
一回過神兒來,他便急急松開了桎梏住孟銜月的手腕,伸手擡袖去擋住自己的臉。
他一隻手還想去夠那獠牙面具,孟銜月卻早他一步伸手取了過來。
“讓我看看你的臉。”
那一閃而過的一瞥令孟銜月心下一沉,面上的鮮紅血色褪下去一些。
“不......”斷妄下意識的拒絕。
然而孟銜月卻沒給他反抗的餘地,她一把将那面具扔在地上,雙手拽着斷妄的胳膊就往外扯。
斷妄焦急的啞着嗓子喚她:“月兒,沒什麼好看的。”
“沒什麼好看的我也要看。”孟銜月咬死了牙不松口手。
斷妄生怕傷到了初愈的孟銜月,于是猶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減輕了好些。
随着那暗紅色的袖子滑落,孟銜月臉上殘餘的血色也終于于此刻褪盡。
面前的斷妄,眼眸還是那個她熟悉的清亮的眼眸。孟銜月上下牙打着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寒顫,伸出顫抖的手去輕觸斷妄的面龐。
那道可怖的,自斷妄右眉眉尖斜至他緊繃嘴角的微微凸起的疤痕,撕碎了斷妄大開大合五官中的那股少年意氣,強硬的将傷痛烙印在他的面上。
斷妄與孟攬星的面龐在她腦海中重疊,但是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淚珠砸在斷妄眼角濺開。
斷妄喉頭滾動,猶疑着開口:“月兒......”
“啪”
他的頭被這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扇側過去,斷妄眨眨眼,暈頭轉向間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下了這一巴掌,他頓了頓,緩慢的将臉掰了回來。
小妮子手勁兒還挺大。
也不知道她配了什麼香薰,掌風這樣好聞。
下一秒,斷妄自若的神色就在接觸到孟銜月眼淚時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