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蹲在門口,靠在牆上,望着不遠處的大白楊樹發呆,我不喜歡這裡,一點也不喜歡。
這裡的天氣,這裡的風景,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我喜歡的。
我想,如果現在在奶奶那,這個時候,我應該正躺在炕上,聽奶奶講故事吧……
“咯吱——”門從裡面被打開了,姑媽走了出來,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馬笑着伸出手來抓我,“哎呀!你們不是去看戲了嗎?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怎麼不敲門呢?蹲在這幹嘛呢,來來來,快進屋看電視。”
她說的話很客套,好像很想表現出她很關心我的樣子,那時候的我想不出怎麼去形容當時的感覺,長大後的我,隻覺得好假,好虛僞。
我沒有說一句話,被她拽着胳膊拉進了屋。
當時我想不明白,她明明在家,為什麼不給我開門,長大後,我依舊想不明白。
暑假結束後,我上了一年級。
姑父家在鎮上,離學校不遠,走路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并不需要接送。
開學一周後,我就愛上了上學,因為上學可以離開那個家,學校裡有同學有老師,讓我覺得不那麼孤獨,雖然很多同學我都不認識,但我覺得每天去學校是件無比放松和開心的事情。
周五放學回家的時候,下雨了,天空好像在我頭頂裂開了一個口子似的,大雨像瀑布般傾瀉而下。
我沒有帶傘,跑出校門我的衣服已經濕了,我站在小賣部的屋檐下,準備等雨小點再跑回家。我撣了撣身上的雨水,擡頭看向天空,灰蒙蒙的,還時不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刺眼的閃電,我猛地抖了一下,奶奶說過,下雨天要早點回家,不然會被巫婆婆抓走的,我搓了搓胳膊,有點害怕,也有點,想奶奶了。
“啦啦啦……小小的一片雲呀,慢慢地走過來,請你們歇歇腳呀,暫時停下來……”
什麼歌?
我從來都沒聽過,很好聽。
我轉頭,一把雨傘落在了我的頭頂,“你沒帶傘嗎?我們一起回去吧。”
他比我高一點,眼睛很大,很白,很瘦,理着寸頭,上身穿着體恤,下身穿着校褲,腳上穿着黑色運動鞋。
他就是江亦,不過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我隻知道他和我是一個班的,坐在我前面,我并不知道他叫什麼。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雨的,你爸爸媽媽出門沒幫你準備傘嗎?”他問。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
我的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又怎麼會幫我準備傘。
“那我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笑的天真爛漫,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你叫趙弟是吧,你的名字很特别。”
我輕“嗯”了一聲。
确實很特别,這是他們所有人的期待,但那時候的我,卻根本不知道,這個名字,特别在哪裡。
他打着傘,我們一起回家,我很好奇他唱的歌,抓着書包背帶問:“你剛才唱的是什麼歌?”
他笑:“踏浪!我媽說,如果害怕就唱這首歌,我怕打雷,所以每次打雷我都唱。”
“哦……”
雨下得很大,小小的雨傘下躲着小小的我們,他說,“以後你害怕,你也可以試試,很靈的,你要是不會唱,星期一上學我教你。”
我點頭,“好。”
我很開心,我認識了第一個朋友。
其實泉京很少下雨的,特别是像這樣的大暴雨。
後來,當我害怕時,我都會不自覺的去唱這首歌,想那個和我雨天一起撐傘的少年,會不會再次突然出現。
我們倆不在傘下的胳膊都已經被打濕了,褲子和鞋子更不用說,江亦送我到家門口,抓着傘,“雨好大呀,你的衣服都濕了。”
“沒事,謝謝你送我回來,你也快回去吧,你的衣服也濕了。”
他點頭,轉身走了。
後面我才知道,他家就在學校旁邊的高樓上,很近,他為了送我,陪我在雨中走了十幾分鐘。
後來我問過他,為什麼要送我回去。
他說,看我一個人站在那,怪可憐的,以為我也和他一樣害怕打雷,所以才想送我回去。
我說我不信,他笑,說我該不會是懷疑他那時候就喜歡上我了吧,我說我确實懷疑,然後強迫他承認。
可我知道,那時候的他,隻是一個善舉,如果換做是别人站在那,不管是誰,他都會送她回家的。
他很善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但正巧那日站在屋檐下的人是我,過來的人是他,就像泉京很少下雨,那天下了,而他帶傘了,我在躲雨。
後來,我喜歡上了泉京,也喜歡上了泉京的雨。
很多年後,我和江亦再次重逢時,江亦說,今天的雨,雖然比那時候的大,但是傘也比那時候的大,不會再讓你淋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