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邵婷婷的時,我又驚又喜,我們已經三年多沒見過了,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微風吹動着她的裙擺,我看着她,嘴角不自覺的繃緊,想要壓制住呼之欲出的驚叫。恍惚間,我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她怎麼就突然回來了呢?
“趙弟!”
她朝我招手,手腕上的銀色手鍊閃閃發亮,映得她笑容格外明媚。
我猛地回神,才發現這真的不是夢。
邵婷婷回來了!
“邵婷婷!”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一個健步沖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涼,觸感粗糙得讓我心頭一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我貪婪地打量着她。自從初中畢業,我們就沒有再見過了,唯一聯系的那幾次,還是在扣扣上錯開時間的留言。
她還是那個邵婷婷,圓圓的杏眼,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小酒窩。若是非要說有些什麼變化,那就是她的臉頰豐潤了些,不再是初中那個瘦得顴骨突出的女孩了。頭發也長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剪的短短的,像個假小子,一襲淡藍色碎花長裙随風輕擺,顯得溫婉動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穿裙子,很好看,比起她以前穿的那些運動褲,好看的太多。
“剛回來。”她笑着回握我的手,眼睛彎成了月牙,清脆的聲音裡滿是雀躍,“有沒有想我啊?”
“可想死你了!”我拉着她的手左右搖晃,“你這次回來呆多久啊?還回去嗎?”我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突然觸到一片粗糙。
我一愣,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手上,那雙曾經白皙柔軟的手,如今布滿了細小傷口,指節處粗大腫脹,手背上還有幾處結痂的深色疤痕。
皮膚皲裂得像幹涸的土地,有幾處疤痕還泛着新鮮的紫紅色,顯然是去年冬天新添的。這哪像二十歲女生的手?倒像是常年做粗活的老婦人的手。
我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她手背上最嚴重的一道疤痕,喉嚨突然發緊:“你的手……怎麼這樣了。”
她迅速把手抽了回去,藏在身後蹭了兩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後将手垂在身側,咯咯笑起來,“沒事的,飯店打工都這樣,冬天冷,常碰涼水就這樣了,慢慢會好的。”
我怔怔地望着邵婷婷垂在身側的手,指腹還殘留着她皮膚粗糙的觸感,像砂紙一般磨的我心疼。
她笑得越發明亮,眼尾擠出兩彎月牙,“真的沒事啦,用不了多久就能好。”她晃了晃腦袋,“你能請假嗎?我們去吃麻辣燙。”她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指甲邊緣全是倒刺。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手,昨天不小心劃破的地方貼着已經被水浸濕的創可貼。我将它撕掉,看着泛白的傷口,突然恐懼地意識到,或許要不了多久,我的手也會變成這樣,變成一道道枷鎖,将我永遠困在這裡。
我打了個冷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塊被撕下的創可貼。黏膠部分已經失去粘性,軟塌塌地卷着邊,就像是一小塊蛻下的蛇皮。
“怎麼了?”她歪頭看我,眼尾的月牙忽然顯得刺眼。我盯着她指甲邊的倒刺,那些細小的裂口仿佛會呼吸,一張一翕地吐着無形的絲,正悄悄纏上我的手腕。
我不自覺地晃了晃手。
我能出去的!一定能出去!
沒有枷鎖能困住我,我也不會被困住的!
“請假估計不好請。”我手無意識的揉搓着創可貼,“你明天中午兩點以後有空嗎?我們可以去。”
“行,我有空。”
我點頭,突然有想起了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福滿酒家?你去我家啦?”
“沒有哦!”邵婷婷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俏皮地說,“我在扣扣上給你留言了,結果江亦登了你的賬号,他告訴我你在這兒。”她歪着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诶!你們在一起了?
我頓時耳根發熱,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輕“嗯”了聲。
“真的啊?”邵婷婷眼睛一亮,湊近一步,指尖戳了戳我的肩膀,“快說快說,什麼時候的事?誰先表白的?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是都不給我說!”
我耳根燙得更厲害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哎喲,你倒是說啊!”
她見我不說話,眯眼笑看着我,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你們該不會已經到那一步了吧?”
我一愣,沒明白她的意思:“哪一步?”
她湊到我耳邊小聲說了句:“同床共枕。”
我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羞得一把捂住她的嘴,“沒有!胡說八道什麼呢!”
她悶笑着,伸手拉開我的手,“沒有麼?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過了呢。”
很顯然,她的這個‘在一起’和那個在一起,不是一個意思。
“邵!婷!婷!”
我又羞又臊,慌得去捂她的嘴,她卻像條魚似的滑開,手指劃過我的手背,壞笑着往後跑,躲在一個男生後面,“盧霄,快走啊,有人要殺人滅口啦。”
男生笑看着她,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我看着兩人,才想起來,他好像是和邵婷婷一起來的。
我看了邵婷婷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沖他點了點頭,他也禮貌的回了一下。
他個子很高,穿着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眉眼幹淨溫和,整個人透露着清爽的少年感。
我微微睜大眼睛,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邵婷婷。
邵婷婷臉頰泛着薄紅,大大方方地挽住男生的胳膊,“這是盧霄,我男朋友。”
“你好,我是盧霄。”他朝我揮手,說話時下意識偏頭看了眼邵婷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你好。”我禮貌地點頭回應,目光在兩人之間不着痕迹地遊移。
盧霄的手自然的攬着邵婷婷的腰,指尖在她的長裙上輕輕摩挲着。邵婷婷耳尖泛着紅,微微靠在他身上。遠處突然傳來趙嬸喊我的聲音。
“我得去忙了。”我後退半步沖他們擺手,邵婷婷點頭,“好,我明天中午來!”她話音未落,盧霄已經拿過摩托車上的頭盔遞給她,動作熟練的像是演練了無數次。
我轉身往飯店走去,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盧霄跨上摩托車,邵婷婷自然的摟住他的腰,轟鳴聲響起,他們往邵婷婷家的方向去了。
“趙弟,快去廚房端菜。”趙嬸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猛地回神,應了一聲,大步往廚房走去。
第二天中午,午餐高峰期剛過,邵婷婷就來了。我向趙嬸請了假,趙嬸正坐在櫃台後面算賬,計算器按的滴滴響,客氣地留我們再店裡吃飯。
“留在這吃吧,你趙叔炖的排骨。”
“謝謝趙嬸,不用了。”我笑着禮貌拒絕,“我們想去吃麻辣燙,好久沒吃了,怪想的。”
趙嬸點頭:“行,那去吧,晚點回來也沒關心,反正龍龍在這,忙的話讓他幫忙一會。”
看到趙玉龍的眼神我就渾身不舒服。
“我休息結束之前就能回來。”
走出餐廳,邵婷婷挽着我的胳膊,湊近我說:“我看趙玉龍看你的眼神油膩膩的,惡心死了。”
我不自主的打了個冷顫,“你快别說了。”
“咦!快走快走!”邵婷婷拉着我加快腳步,遠離了那道黏膩的視線。
我們來到中學對面的那家麻辣燙店,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那是我們初中偶爾來時常坐的位置。我沒錢,每次都是邵婷婷帶我去的,偶爾放學兩個人去吃一碗麻辣燙,好像是初中時期最開心的事情。
三年了,店裡的裝修幾乎沒變,牆上貼的還是許嵩的海報。海報已經褪了色,邊角微微卷着,就像我們曾經的回憶,被時光浸泡的泛黃,卻依然固執地黏在青春的牆面上。
“老闆,多放辣椒,不要加麻醬!”邵婷婷向櫃台喊道,清脆的聲音仿佛一瞬間将我拉回到了初中時期。她轉頭,邊給我倒水邊說,“你怎麼就不愛吃麻醬呢?你個假北方人!”
“我也不知道。”我笑,“盧霄呢?怎麼沒來?”
“回去了。”
“回哪了?”
“安見啊,他還要上班呢。昨天送我回家後就回去了。”
我喝了口水,滿腔疑惑:“你們怎麼認識的呀?他幹嘛的?多大了?昨天他騎車送你回來了?”
“對啊,他騎車送我回來的,他幹裝修的,二十四了,來我們店裡吃飯認識的。”邵婷婷低頭用紙巾擦着桌面,紅着臉說,“對我可好了。”
我挑了挑眉,忍不住打趣道:“有多好啊?看你這樣子已經愛上了?”
邵婷婷的臉更紅了,用力擦着桌面,小聲嘟囔:“哪有.…..就是他人特别好,對我好的沒話說,很細心。”
“好的沒話說?怎麼個好法?展開說說。”我湊近她,一臉八卦。
她抿嘴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我來例假的時候,他會給我煮紅糖姜茶送到店裡。我下班回宿舍路不遠,他也每天晚上都來送我回家。吵架也不對我吼叫,每次都是他先服軟,脾氣超級好,對我超有耐心,我們出去逛街,每次他都會牽着我的手。他本來要和我多待幾天的,結果來活了,他就先回去了。”她擡頭看我,紅着臉,“他說在賺兩年錢,就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