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食街站下車時,正值中午,街上人聲鼎沸,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我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我攥緊口袋裡的錢,在街上徘徊了好幾圈,一家川菜館門口的招聘啟事吸引了我的目光,正值午餐高峰期,我沒敢立即進去詢問,而是轉身到隔壁超市買了個面包,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慢慢啃。等到飯點的人潮散去,我才鼓起勇氣走向那家飄着紅油香味的川菜館。
店裡隻剩零星幾個客人,櫃台後坐着一個很瘦的女人,約莫三十出頭,正低頭算賬,計算器按的嗒嗒響,穿着件貼身的V領毛衣,應該是老闆娘。我咽了咽口水,走過去小聲問:“您好,還招服務員嗎?”
她擡頭打量了我幾眼,點點頭:“招,包吃住,一個月兩千八。”
我幾乎要哭出來,連忙點頭,恨不得告訴她,我現在就能上班。
店裡還有個服務員,叫藍露萌,别人都叫她小藍,比我大兩歲,說話帶着點川渝口音,很好聽,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她帶我去宿舍,又陪我去買被子和洗漱用品,宿舍很小,但很幹淨。
那天晚上,我睡得格外沉,也夢到了江亦。夢裡他站在福滿酒家前面的十字路口,沖我揮手,紅着眼問我:“你要去哪裡?”
早上醒來,我躺在床上猶豫了好久,才向小藍借了手機給江亦打了電話,可那頭傳來的依舊是關機的提示音。我有些失落,想到之前邵婷婷也是這樣關機一段時間後就突然換号了,我在想,江亦該不會也換号了?
小藍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卻安慰我:“可能手機沒電了,也可能有事,我手機就經常關機的。”
我勉強笑了笑,把手機還給她,開始慢慢适應工作,要做的和福滿酒家差不多,所以上手也快。
端菜、擦桌子、招呼客人,雖然累,但心裡前所未有的輕松。沒有打罵,沒有提心吊膽,甚至偶爾還能和小藍說說笑笑。
第七天中午,午休快要結束時,我又借了小藍的手機。
這一次,江亦電話通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電話接通我要跟他說什麼?萬一他要來上江找我怎麼辦?萬一他讓我去北川找他怎麼辦?可惜,電話響了很久,直到挂斷也沒有人接。我盯着屏幕,即失落又慶幸,至少,江亦沒換号碼,也許等他看到未接來電時會回過來,或者待會我再借小藍的手機給他打一個。
剛把手機還給小藍,老闆就在廚房門口喊我:“趙弟,出來一下!”
“哦……好。”
我擦了擦手,走出去,看到櫃台前站着的兩個人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呼吸變得急促,冷汗瞬間浸透後背,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發顫。
爸媽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爸爸陰沉着臉,媽媽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剜過來。我下意識後退,第一反應就是跑!可沒有後門我跑不了。
“跑?你還敢跑!”爸爸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狠狠扇了我兩耳光。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耳邊嗡嗡作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着拖出了店門。街上的人紛紛側目,可沒人上前。
媽媽沖上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許是不過瘾,握着拳頭朝我的臉砸了兩下,“長本事了?我看你往哪跑!”
我被拖拽地拉到路邊,爸爸一腳踹在我膝窩,我重重的跪在地上,他俯身揪着我的耳朵又把我拽起來,甩了我幾個耳光,“丢人現眼的東西!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我打不死你,我跟你姓!”
爸爸的怒罵聲在耳邊炸開,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我的衣領,手背上青筋暴起。我踉跄着被拖行數步,“自己走!”他猛地将我向前一推,我險些栽倒在地。
淚水模糊了視線。透過朦胧的淚眼,我看見爸爸額角的血管突突跳動,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着駭人的怒火。
“我不走……”我哽咽着,聲音細若蚊蠅。
我不能走,更不能跟他們回去。這裡人來人往,我不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可惜,我錯了。
“啪!”
耳光帶着風聲扇過來,左臉頓時燒了起來,“不走?給你臉了是不是?”他的唾沫星子濺在我臉上,“不走我給你腿打斷!拖也給你拖回去!”他暴躁地環顧四周,應該是在尋找能打我的東西。
媽媽立刻會意,小跑着往前去找能打我的東西。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我緊握着拳,多希望此刻能有個人站出來,哪怕隻是說一句勸解的話。
當媽媽握着不知道從哪找來的拖把棍時,我的雙腿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我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如果我不走,他真的會打斷我的腿。
“我……我走。”我瑟縮着後退半步,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顫音。
媽媽看了爸爸一眼,突然揚手又給我一個耳光,“不要臉的畜生!”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在我臉上,“真是平時對你太好了!”
爸爸滿臉怒火,拽着我回到店裡,怒氣沖沖地質問老闆為什麼要雇用我。
老闆一臉茫然,顯然不清楚我們“這對父女”之間發生了什麼,隻能解釋我是自己看到招聘信息來應聘的。爸爸冷笑着,命令我立刻去宿舍收拾東西。去宿舍的路上,他們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像押送逃犯般寸步不離。
回到狹小的宿舍換衣服時,他們守在門外,我借着換衣服的間隙,迅速把八百塊整錢藏進襪子裡,零錢則留在口袋,環顧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宿舍,絕望像潮水般湧來,我要怎樣才能逃出去?
許是見我換衣服五六分鐘了還未出來,爸爸終于按耐不住,開始在外面“咚咚”踹門,厚重的木門被他踹的簌簌發抖。他粗啞的聲音裡裹着怒火:“你在裡頭幹嘛呢?怎麼還不開門?開門啊!”
我顫抖着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他的又一記響亮的耳光。媽媽像一陣旋風般沖進屋内,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開始粗暴地翻我的口袋。她攥着我的身份證和零錢,揪着我的耳朵來回撕扯,“畜生東西!怎麼這麼不要臉!要結婚了還跑出來,讓我們丢這麼大的人,成了全鎮的笑話!”她踹向我的腿彎,我聽見她牙齒摩擦的聲音:“等着,回家有你好受的!”
他們拽着我沖出宿舍,把我塞進出租車直奔火車站。我知道絕不能回去,回去就完了,他們真會要了我的命。可他們像兩堵牆似的把我夾在後座中間,我連手指頭都不敢動,更别說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