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又提起邵景周，我一時興起想逗逗他，便順着話頭說：“是啊，如果沒有重逢，說不定我真的會愛上他。”

江亦整個人都僵住了，瞳孔驟然收縮又放大，眼睫輕顫，嘴唇微微發抖。

我湊上去親他，趕緊解釋：“開玩笑的，如果沒有重逢，我就一個人過一輩子。”

他緊緊抱住我，眼眶泛紅：“以後别開這種玩笑了……我會當真的。”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哽咽，又反複呢喃着，“還好我找到你了。”

我從沒想過一句玩笑話會讓江亦這麼敏感。也許重逢後的他，因為那六年的分離，早已變得格外脆弱，他把我的話都記在心裡，那段時間黏人得厲害，連午休時間都要特意跑來店裡陪我吃飯。

年關将近，我們各自忙碌起來。雖然同住一個小區，往日清晨共進早餐後一同上班的溫馨時光，如今也被繁忙的工作沖散了，有時一連幾天，我們隻有晚上下班時才能見到。

有次，我剛送走最後一位顧客，正整理着衣架上的冬裝。摸出手機想看時間，才發現不知何時電量早已耗盡。我剛插上充電器，店門的鈴铛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您好啊，看看……”我的職業問候戛然而止。

玻璃門邊，江亦站在那裡，眼圈通紅，睫毛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他向來溫潤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像隻受驚的兔子。我心頭一緊，急忙繞過櫃台：“出什麼事了？”

話音未落，就被他狠狠摟進懷裡，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我甚至能聽見他急促的心跳。

“你手機關機了……我找不到你……”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滾燙的淚水落在我頸間，“我好怕……怕你又突然消失……”

我輕輕拍着他顫抖的脊背，像安撫受驚的孩子：“我在這兒呢，能去哪兒啊？”笑着提醒他我們不是住在一個小區嗎，每天都有見面的，卻聽見他更用力的抽氣聲。

他說我們這段時間都太忙，隻有晚上才能短暫的見面。雖然他從早上就開始給我發消息，但我一直沒回複。起初他打來的電話還能接通，後來我的手機直接關機了。

他說自己很害怕，整個人就像驚弓之鳥，隻要超過半小時聯系不上我，他就會陷入恐慌，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怕我又像六年前那樣，突然就找不到了。

我輕拍他的背脊安慰他不會的，我開始沉思，是不是因為我做的不夠好，才會讓江亦出現這樣的恐慌？

我緊抱着他，我想我要更愛他，讓他知道我的愛，讓他知道我不會離開，讓他知道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

下班後疲憊不堪地趕回遙遠的出租屋，讓我萌生了買房的念頭。當我鼓起勇氣把這個想法告訴江亦時，他二話不說拿出全部積蓄支持我，我們全款購置了一套溫馨的小公寓。

房本上隻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江亦卻比我還要開心，他說：“這就是你的家了。”他抱着我，在我耳邊輕聲許諾：“我會繼續努力，将來換更大的房子，打造隻屬于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會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永遠愛你，隻愛你。”多動聽的情話。

我是一個對甜言蜜語沒有抵抗力的人，我很容易相信别人，特别是我的愛人，他說永遠愛我我就信，他說隻愛我，我幾乎就能不顧一切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我原以為買好房子後，我們就能順理成章地開始同居生活。可江亦卻說等他現在的房子到期後，要在我小區另租一間。我很想直接問他“我們不能住在一起嗎？”卻始終開不了這個口。

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能感受到他想和我朝夕相處的心意，可戀愛這麼久，為什麼就沒有實際行動呢？夜深人靜時，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有吸引力。

喬遷那天，我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裡吃飯。碰巧江亦休息，他便主動下廚掌勺，他的手藝很好，做的每道菜都很合我胃口。

俞豔參觀完房子後，笑着說這裡很溫馨，特别适合我們這樣的小情侶。她還說等以後自己也要買套小公寓。當聽說江亦又要重新找房子時，她突然脫口而出：“你們倆幹嘛不住一起？”

我和江亦同時愣住了，我趕緊低頭假裝夾菜，臉頰熱的發燙，餘光卻瞥見江亦偷偷看了我一眼，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卻什麼也沒說。

江亦的房子還有三個多月才到期，我有充足的時間慢慢幫他在附近物色新住處。好幾次，我差點脫口而出：“别找了，搬來和我一起住吧。”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問江亦過年要回家嗎？他反問我：“你要回去看看麼？離開這麼多年了。”

我立刻搖頭，他明明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逃出來，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我好不容易獲得自由，怎麼可能再回去送死？

每次聊到回家的話題，我的情緒都會明顯低落，漸漸地，江亦也不再提起。不過，他每隔幾天就會和他媽媽視頻通話，隻要我在場，我都會刻意避開。

我不想讓他媽媽看見我，更不想讓她知道我們在談戀愛。說來奇怪，我明明想和江亦結婚，卻又不想讓他家人知道我們在談戀愛，也害怕被老家的人知道我的下落，這種矛盾心理連我自己都難以解釋。

以前我和江亦沒拍過什麼照片，如今隻要一起出遊就必定拍照留念。我們會精心挑選最有意義的合照洗出來，家裡的相冊和相框裡滿滿當當都是我們的回憶。

在江亦又一次送我禮物，我買禮物回送他時，他突然輕聲問：“寶寶，你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寶寶”這個稱呼甜得讓人心尖發顫。我沒有被人當成小孩寵愛過，從小到大都是，我很想知道，被一個人無條件的寵愛到底是怎樣的。當我說想被人當小朋友一樣寵愛時，江亦就記在了心裡。他總是說，我是他獨一無二的寶貝，要讓我做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在他這裡我可以永遠任性的撒嬌。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問。我明明是愛他的，真的很愛。

可江亦說，無論他送我什麼禮物，我都會立刻找借口回贈他，每次他和媽媽視頻想讓他媽媽和我說句話，我總是找理由回避，平時也很少主動聯系，總是他在找我，他說我一直在逃避，說他對我好是因為愛我，而我卻總想把這份好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我拼命搖頭否認，回送禮物隻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能笨拙地以物易物，以此來告訴他我也愛他。不主動聯系是怕打擾他工作，怕他覺得我太粘人，這份愛明明那麼真實，像血液在血管裡奔湧，隻有我自己知道它有多滾燙。

江亦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眼眶發紅地望着我：“你真的……不會愛人。”

我不會愛人嗎？那怎樣才算愛一個人呢？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愛江亦，這份感情如此強烈，我想傾盡所有對他好，想為他付出一切，想時時刻刻看見他，想和他在一起一輩子，永遠不分開。

别人口中的愛，似乎也是這樣，拼命付出，慷慨給予。那我的愛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從未被真正愛過啊。從小得到的那為數不多的“愛”都标着價碼，都需要等價交換。純粹而不求回報的愛，到底是什麼模樣？

“從來沒有人愛過我。”我輕聲說，“你能教教我該怎麼愛嗎？”我願意學，如果江亦覺得我的愛不夠好，我可以從頭學起，我可以改變。

江亦紅着眼，溫柔地捧起我的臉：“不需要學，你隻要好好愛自己就夠了，我來愛你。”他的聲音很堅定，“以後不準再把我的好一一還給我，因為我愛你，所以想對你好，看到适合你的東西就想買給你，不需要你等價回饋，你隻需要坦然接受，讓我寵着你，愛着你。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可以撒嬌，可以無理取鬧，我哪裡做的不好，你盡管發脾氣，甚至可以打我罵我。”

他的拇指擦過我的眼角，“和我在一起，你隻需要做最真實的自己，我會好好愛你，會用雙倍的愛來彌補你曾經的缺失，把你寵成我的小朋友，時時刻刻都想着你、黏着你、疼愛你。”

那陣子江亦總把“愛”挂在嘴邊，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讓我真切地感受到被愛包圍着，他給足了我安全感，也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