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體力不支弓身喘氣的女人和奔跑起來神情愈發亢奮的男孩。
包裝盒底部那行關于産品的功能介紹和注意事項最為醒目。
而他眼底的嫌惡更是,無所遁形。
仍被家長圍着念叨的戚禾對外界發生的這一切,概無所知。
兩人關系說開以後,微信聊天的頻率緊跟着活絡起來,是沈知聿主動問她要不要蹭車一塊回去的,戚禾沒有拒絕。因為他們現在是朋友。
哪知被舅舅舅媽知道她要坐私家車回去以後,她擁有了成袋成袋的零食和三四個還未開花的盆栽。
要不是戚禾及時制止說足夠了,裝不完了,舅媽肯定會把親戚送家裡的飲品也讓沈知聿順手擡上車,這一箱一箱的,可有的搬。
話說,他們怎麼還沒回來,距離最後一趟搬運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按沈知聿的行事效率,不應該這麼慢的。
正疑惑着,不知何時從裡屋出來的外婆突然握住她微涼的手,戚禾低頭,聽見她微微幹澀的聲音。
她說:“小禾,我知道你還在為那件事耿耿于懷,可她畢竟是你的媽媽,生你養你一場。”
眼角的褶皺壓不住她起伏的哽咽,老人邊喘息邊繼續:“她當初也不是故意那樣說你的,你妹妹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你們母女都要相互體諒知道嗎?”
好說歹說,戚禾隻捕捉到了兩個字。
媽媽。多麼陌生的稱呼。
心想,原來剛剛打電話過來的是她啊,她就說外婆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提起,也怪不得剛剛所有人都要用那種心虛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欲在這些陳年舊事上來回掰扯,過多的吐露隻會讓她情緒失控。
戚禾生硬地抽回了被對方緊緊包裹的雙手,明明外婆的手心是熱的是暖的,可她就是感受不到一絲絲的溫度。
僵在原地的老人流淚不止,名為無力感的情緒又悄然占據她的心髒。
她是真的沒辦法了,最終還是點了頭,表明她願意去體諒的态度。
對方立馬破涕為笑,戚禾依舊沒什麼情緒的樣子,隻是看着。
去到外面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戚禾和沈知聿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來送行的岑子俊腳步時而快如疾風,時而慢如蝸牛,一沒注意,人就跑出了視線外。
十幾歲的年紀多得是體力,跑來跑去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嘴巴還一直噼裡啪啦地喊着哥哥姐姐,姐姐哥哥,邊揮手邊大喊,說今天天氣真好啊,太陽好大一個,真的好大一個,超開心特别開心,開心開心好開心。
“……”
望着行徑隻比平常稍微激動、稍微熱情、稍微話多一些些的岑子俊,戚禾一時腦熱道:“他今天怎麼跟吃了菌子一樣?”
沈知聿表情超自然的:“他不是一直這樣嗎?”
“是嗎?”
“是的。”
他中指與食指之間夾着一朵玫瑰,根莖上的尖刺被刀刃刮得幹幹淨淨。
是舅媽特意摘的,說是小貓喜歡,給它。
暗綠與鮮紅在他冷白的手腕間一停一動,色彩的強烈碰撞,很容易勾起一些潮濕的記憶。
戚禾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後問道:“你回來有工作嗎?”
話題轉變太快,但沈知聿總能迅速跟上,他口吻随意地。
“不工作哪來的錢給貓咪買魚幹。”
“具體做什麼的?”
“保密。”
見他賣起了關子,戚禾忽然很想笑,再出聲已經是太陽落山以後了。
“該不會是個總吧。”
“你猜。”
“我不猜。”
“不猜拉倒。”
“拉倒就拉倒。”
“唉,你就不能假裝猜一下下麼。”
“不能。”
“好吧。”
“……”
轉眼間,走到了熟悉的平地,周遭一如當日的景物變成了喚醒不堪記憶的信息素,不約而同的,他們看向了彼此。
比起戚禾眼神的欲言又止,沈知聿反倒坦坦蕩蕩。
太正常才顯得反常,第六感告訴戚禾,沈知聿不太對勁,她啟唇正要一問究竟,忽然間,後頸撫過他手心的溫度,似春風化雨的柔軟。
很快,他擡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同時阻隔了不遠不近處,那砰砰如雷的噪聲。
亮如白晝的巷口,所有醜陋,狼狽,面目可憎,統統暴露無遺。
不具傷人性質,僅僅隻有恐吓的威力,遇水即溶的炮仗,短短數十秒内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震蕩。
而始作俑者岑子俊,他就站在那片煙霧盡頭的陰影裡。
感官深受刺激,少年歡呼雀躍的神采就算是隔着一定的距離,她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緊緊相貼在一起,她能感覺到來自沈知聿胸腔的震動,快意的,密集的,勝利的,但與惡劣相比較,簡直毛毛雨。
他在對她笑的同時也對她說,他說走吧,我們的貓還在車裡等我們。
低跟靴踩在脆幹的樹葉上發出吱吱的響,釋放一種比拟捕獵的信号,空氣裡飄來落湯雞身上專屬的氣味,并不好聞,但走近最混亂的地方時又變得很好聞。
先前奚落她的那個人,原來有着這樣漂亮的表情。
步調不自覺放緩下來,卻沒有片刻因為對方的怒罵而停住,她銳利的視線自下而上一點點掃過去,發現眼前被污水澆得渾身發抖的壞人正呲牙咧嘴地盯着自己。
戚禾表情随後轉化為被冤枉時的委屈,但又忍不住地笑,細微的,蘊着不易察覺的痛快,她驚覺自己似乎也是不辨喜怒的那種人。
沈知聿始終形影不離,好看的指節在玫瑰花上面敲出動聽的節奏,臉上的諷刺明晃晃,明晃晃是絕對的諷刺,很刻意的,像極了淩遲獵物的最終前奏。
他把她微微偏過來的餘光視作一種絞殺的暗号,于是他掐準時間,用看待過街老鼠的眼神說。
“樂色。”
現在,她全部的微笑都是對他的。
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