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完心中疑問,又了解完訛獸,璃绾與嫿葑商榷好,她和珩槿這才前去赴晚宴。
今夜的宴席上并無酒水,隻有長老親自釀的花蜜,席上準備的菜肴也都為素食面點,并無半點葷腥。
珩槿與璃绾貴為座上賓客,坐首席。雲鲸族待客之禮,有些特殊。
她和珩槿的杯子是一個葫蘆對半劈開一分為二的,葫蘆頭還打了孔,墜了紅流蘇,與某些地界成婚時夫妻對飲合卺酒的葫蘆,一摸一樣。
長老說,迎客宴需由貴賓飲下花蜜開席,他倆隻好入鄉随俗,捧起葫蘆杯回敬雲鲸族族人,一同盡飲下。
席間熱鬧得緊,花蜜雖甜,可耐不住實在好喝,宴席到了尾聲,長老命人擡來的十幾壇花蜜就都已喝空,很是盡興。
唯獨長老坐在熱鬧中,沉默不語,盡顯孤寂。
他跟前那杯花蜜喝了一半,還是開宴時喝的,就再未動過。
不知誰開的頭,雲鲸族人紛紛化為原形于夜幕遨遊起舞,坐在席上的族人并不多。
嫿葑從暗處走來,長老和一直注意着的璃绾,近乎同時發現她的到來。
長老看着嫿葑,璃绾看着長老,都在注意對方的神情反應。
“帝君,芙蕖姑娘,容我先失陪片刻,您二位慢用。”
打過招呼後,長老主動向嫿葑走去,同她說了幾句,嫿葑便随他去了别處,雲鲸族族人們都頻頻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
一時間,談笑凝結,宴席上的氣氛,多有尴尬。
待長老再次回來時,他臉上多了些輕松笑意。他作為雲鲸族首領自然是要陪客的,隻是他這心思,早已飛向了别處。
珩槿和璃绾借口要走,趁着長老離席送行,他們故意暗自引導他路過嫿葑做燈籠的樹。
随意擺在草地上的紙糊燈籠,都因被施了法術,而亮着暖黃色的光,燈籠上的畫,在這夜色中格外明顯。
嫿葑捧着一個畫有她坐在雲鲸背上遨遊天際的紙糊燈籠,朝呆愣不解的長老走去。
“難道長老就不好奇,我的身上,為何會有雲鲸族特有的遺忘法術痕迹?是不好奇?是不敢細究?還是說,是你所為?”
長老隐隐有些怒氣,強忍着不發,盡量保持平靜道:“待我送走貴客,再議。”
“今夜,隻怕貴客離去,長老也不會再折回來見我了吧?反正我很快就會忘記今夜見過你的事,對嗎?”
“看來帝君和芙蕖姑娘已決意幫你了,插手事中,已不能片葉不沾身,全身而退,那我們,就攤開了說。我大概猜到了自己可能就是你在尋找的雲鲸,每每看見你時,我心裡總會有種異樣的感覺。我遺忘了很多事,不管過往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已經是過去了,嫿葑,你該釋懷了。”
兩行清淚落下,嫿葑隻覺全身力氣都好似随着他冰冷絕情的話被抽去,手上的紙糊燈籠應聲落地。
她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将那塊刻有兩個小人的木牌翻轉至刻字那面,捧到他跟前。
此時,這句誓言就像個玩笑。
“所以,你已經釋懷了,是嗎?”
“早已遺忘得陌生,談不上釋懷不釋懷。”
他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瓷瓶遞給她,“這是我精心研制的花蜜,跟族人們喝的花蜜不同,我加了些别的仙草靈藥,喝下去,就能徹底斷了執念。”
嫿葑接過瓷瓶一把将其摔磕在石頭上,瓷瓶炸裂,濃濃甘甜花香入鼻,這味道,要比晚宴上的花蜜香得多。
“你說斷就斷!憑什麼!你忘得一幹二淨,心靜如水,可我呢!那些未忘得幹淨的記憶碎片,像惡鬼冤魂一樣纏着我,使我不得脫離你所謂的執念!幾萬年光陰在你眼裡……不過一句輕飄飄的話。”
嫿葑苦笑自嘲道:“就在聽見你說這些話之前,我還癡望着,你會不會同我一樣雖遺忘了過去,心卻未能遺忘愛意,或許隻要能讓你明白你與我有一段過去,你就會……原來,你都明白,卻也還是要叫我斷了執念。”
她哭得傷心,他的神情卻依舊毫無波瀾,就像個旁觀者。
璃绾插話道:“你若不肯再要這段感情,也該在擁有全部記憶時,再行決斷,再說絕離之話。她遺忘,是因為你對她施了法術,而你遺忘、雲鲸全族族人遺忘,都是因為喝了你釀的花蜜。都是你在做主,未免,太過不公平。”
“芙蕖姑娘所說,正是我心中所想。現在有法子能再看一次我們相愛的過往,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們相愛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攤開說,單方面決定,叫我喝下花蜜斷了執念?”
他幾度深呼吸調整情緒,終是沒能隐忍克制住,嫿葑的眼淚,徹底将他緊繃焦慮的神經拉扯崩潰。
“我們都沒得選!你們以為,我釀這花蜜的配方,是誰教我的?這長生!這地位!這珍稀罕見之名!外人隻曉得風光,殊不知!這實為時時懸在頭上催命的利劍。嫿葑,我們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平安過一輩子不好嗎?”
“花蜜之法,長生賜福,都出自同一人對嗎?”珩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