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沉在午後時辰來到了雪霁峰下。
中州地處大陸中心,四面分别是極北寒川、西垂魔域、南州勝地和東海群島。
與現世的四季輪轉不同,書中的世界似乎不存在季節更疊、氣候變化。具體體現在暮沉最長的存活記錄也有數月之久,中州領地卻始終如一的植被青翠,水草豐茂。
因而玄玑劍宗衆多仙山中,雪霁峰就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一座。
還未到山腳,便能感覺到氣溫驟降。自山腰往上,更是雲霧缭繞,無論從哪個角度眺望,都難以看清雪霁峰的真面目。
微涼的空氣中,一片雪花不知在空中飄了多久,才從雪霁峰之巅落在暮沉鼻尖。
他摸了摸,那一點輕微刺痛的涼意很快消融在指尖。
隐泉仙尊“閉關”已久,山門禁制攔住了除暮沉以外幾乎所有人。所以,即便宗門内弟子把隐泉的箴言石摸得都包漿了,也沒有一個會來雪霁峰朝聖。
不過再厲害也隻是工具人罷了。
先是師尊失蹤,親傳弟子也即将殒命。暮沉若有所思,他眼前遮着迷霧,但冥冥中總有直覺告訴他,找到這個世界真正的寵兒就能找到答案。
好在就目前的時間線來說,他作為隐泉弟子,還尚有一些特權。
這雪霁峰,也隻有他一人能上——
不對,山腰處怎麼有個黑點。
眯了眯眼,暮沉看清了一個身影,沿着那條基本是擺設的小路孜孜不倦地向上爬。
還杵着根棍當登山杖。
雲斐不想遲到,也很有自知之明。
他猜到暮沉多半會禦劍直上峰頂,因此演武場離開後就直接趕了過來。他估算着路程,可眼看約定的時間快到了,腳下這條小路卻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這山到底有多高啊,我都服了”
他小聲抱怨着,手中的木棍在泥地上又杵上一個小坑。
“就這麼走,走到我死你都上不去。”
雲斐:?
轉過身,果然看見暮沉抱臂站在祭酆上,不知悄無聲息地跟了他多久了!
雲斐:“呸呸呸,好端端說什麼死?你快呸。”
暮沉:“……不呸。”
眼前的人兩條細眉立刻擰起來,暮沉随即轉移話題:“你很愛爬山?”
“我是A大登山社成員。”
“厲害,不過這山你還是上不去。”
“什麼意思?”
“隐泉在半山腰布了禁制,看地上這些坑你大概已經在這兒繞了好幾圈了。”
雲斐:“……”
低頭仔細一看,果然草地上稀稀拉拉的,已經被他的登山杖杵出了好幾排小坑。一個一個的,淩亂排布着,雲斐太陽穴一陣突突,好像看到許多火柴人杵着棍一瘸一拐地學自己。
他想埋怨暮沉怎麼不提醒自己,又很快自我說服:你也沒問人家啊!
于是怨念化作尴尬,不好意思地擡頭沖暮沉笑了笑:“是我沒想到。”
“你飛下來點兒,我上不去車。”他招招手。
不知是登山累着了,還是雪霁峰海拔确實高,雲斐兩頰染上兩抹酡紅的顔色,呼出的氣頻率也比平常快,在空中暈出一團一團的白霧。
暮沉把臉不着痕迹地往邊上撇了一下,下降一點高度:“……上來。”
二人踏進雪霁峰頂的洞府時,雲斐搓搓胳膊,直哈涼氣:“你說這雪霁峰,咋這麼冷呢?你師尊怎麼選這裡,我看方長老那座山環境就要好得多嘛,鳥語花香的……”
“燭陰真火需要極寒之力來壓制。”
“厲害厲害。”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晶瑩的冰宮,雲斐思維又串線了,樂了兩聲,抖着嗓子開玩笑:“隐泉該、該不會是艾莎女王吧?Let it go~Let it go~”
暮沉斜了他一眼:“冷就少說點話,還能省點熱量。”
雲斐乖乖閉上嘴巴,不到半分鐘又搭話:“你不冷哈?”
暮沉搖頭。
“年輕人身體還是好,火氣旺……唔!”
另一隻刻着蓮花印的手捂上雲斐的下半張臉,掌心滾燙。
暮沉一隻胳膊繞過雲斐的肩,再繞回來堵上那張喋喋不休、已經開始泛紫的嘴,就這麼把人鎖在自己臂間。
這其實個直男間打鬧的常見動作,但雲斐他不是直男啊!
他着實被吓得不輕,噤聲的同時眼睛瞪得圓圓的,被扯着走了幾步路才想起來呼吸。
理智和道德感告訴雲斐,這時候應該做出一些反應,于是他拍拍扣着自己颌骨的大手:“唔……”
“閉嘴。”
“你唔——”用力扯下暮沉的手,雲斐喘了口氣,不知死活地說,“你不是會那個麼,禁言術。”
别動不動就上手,我可……受不了。
步伐突然停下,暮沉轉過臉,修長的手指也轉為扣着雲斐的下巴,扭了個不大的角度再往上擡,這樣兩人剛好是面對面。
他垂眼盯着對方的唇,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喜歡這種。”
雲斐:“。”
這話聽着不對勁極了。
作為一個有道德感的同性戀,他刻意忽略這一絲不對勁,低頭耷腦小聲道:“沒喜歡。”
“那就少說廢話。”
暮沉收回手臂,向前幾步,打開一間暗室:“到了。”
如果說雪霁峰的苦寒在玄玑劍宗乃至整個中州都是格格不入的,那麼這間藏在冰宮内的暗室則别有洞天。
雲斐用手接住飄落的花瓣。
靠近門口的花廊上爬滿了紫藤,因突然有人闖入帶來的氣流卷下了幾片柔軟的紫。
紫藤的花冠像無數蝴蝶聚集在一起,層層墜落,長得生機勃勃。
再往裡走,則是一片頗具野趣的桃花林。
蜿蜒曲折的小溪流自暗室一角的飛檐垂落,融入嫩青色的草地,繞着林間隐蔽的一座小亭盤桓了一陣,最後消失在暗室另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