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試者築基期弟子相尹,點香!”
一縷青煙從場邊的香爐中升起,整個演武場陷入一片寂靜,衆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台上的兩個人,誰也不敢呼吸重了。
相尹現下全無平日吊兒郎當的粗放樣,握着兩柄重劍的手背隐隐繃出數條青筋。他凝神屏息,一雙虎目用力地閉緊一瞬,再睜開。演武台外的一切事物都從相尹的世界抽離出去,此刻他的眼中,隻有握在手心的劍,和站在對面的暮沉。
暮沉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執着柳條,垂在身側,細瘦青綠的柳葉無風自舞。
瞬息之間,演武台上的空氣被相尹迅速起劍的動作帶得噼啪一聲炸響,衆人本以為這聲響是由于相尹的速度過于快而産生的音爆,定睛一看才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隻見他左手使出的是方才天心長老的那一式炎火劍法,赤焰如一條怒龍,長嘯一聲。而右手用的卻是另一招滄浪劍法,洶湧澎湃的水龍與火龍齊頭并進,直沖暮沉而去。
“怎麼從未見相尹在演武場切磋時使過這招,他究竟何時學會的?!”台下圍觀的弟子詫異道。
雲斐雖然内心對暮沉的實力有種毫無緣由的信任,但見相尹如此聲勢浩大又别出心裁的進攻,也不由得捏緊了身下的座椅,手指都用力到泛白。
水龍火龍眨眼間就逼到了暮沉眼前,衆人的眼睛幾乎跟不上兩條遊龍的速度,卻見那手持細柳的人面不改色地向後飛去半個身子的距離,柳條自身前一掃,硬生生将水龍火龍的原定路徑截斷、扭轉。
呲呲——
水龍火龍猝不及防地相撞,剛猛有餘又互相克制的兩種元素都毫不退讓,竟在相尹和暮沉二人之間自相殘殺,制造出一大片高溫濃霧來。
按捺不住内心竊喜,相尹嘴角幾乎咧到後腦勺,露出滿口白牙大喝一聲:“得罪了,暮沉師兄!”
雲斐内心暗道不好,相尹早就預料到這第一招會被暮沉避開,他是故意使出水火不容的兩種劍勢,為的就是制造出這一片蒸騰的霧氣。
迷霧,意味着未知的危機,也暗含着機會。
相尹早将目光鎖定在暮沉身上,擎等着霧氣彌漫的一瞬間便将手上兩柄劍舞得虎虎生風,拼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向迷霧中的暮沉襲去!
他在霧中憑着印象猛力一斬,卻沒有意想之中的反饋,這一劍竟然劈空了——
還來不及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相尹鼻尖猛然嗅到一股植物的芬芳之氣。他本能地收劍再猛地上身往後撤去,就在同一時間,消失在迷霧中的暮沉身影如同鬼魅般驟然現身,随之而來的是細柳劈開空氣的響聲,相尹從頸間肌膚細微的察覺力才得知,這一個橫劈險些就正中他的咽喉。
若不是他躲得快,便會被那條柔軟的柳枝狠狠抽中緻命處,那這一場劍試的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相尹心有餘悸,暮沉竟無需用眼睛看,光憑劍氣和身體的感知就能将自己的一舉一動全數掌握。
實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他并沒有時間恢複受驚的心緒,暮沉讓他先手一招已算仁至義盡,場邊的線香已經燃燒過半,接下來就看相尹能否在暮沉手下挺過這後半程的試煉。
迷霧仍未散去,台下衆弟子全然不知台上具體情形如何,隻能從相尹逐漸淩亂的喘息聲和劍身撞擊的金屬擦刮聲窺見局勢的緊張刺激。
也有人心内好奇,暮沉師兄用的乃是一條柳枝,怎能持續地發出如此劇烈又急促的擊劍聲響呢?
唯有霧中的相尹心知肚明,那柳枝在常人手中或許脆弱不堪一折便斷,在暮沉手中可就完全不一樣了。相尹從小便在坊間聽聞世間有高手摘葉飛花亦可傷人,今天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線香上的一點火星不斷向下侵蝕,台上的交鋒聲也不曾停歇哪怕一秒,時間迅速地流逝,眼看着這一炷香快要燃盡了。
衆人的心都快被這場結局未知的劍試吊得跳不動了,方才局中還有人交頭接耳地讨論,現下場邊又無一人發出動靜,大家都緊緊盯着演武台上,生怕錯過精彩的瞬間。
砰!
迷霧中飛出一個人影,毫無疑問正是相尹。
眼看他馬上要飛出場外了,若是掉進沙坑,這一場劍試便算他不合格了。
雲斐方才為暮沉擔憂的情緒一掃而空,此刻兩隻手交合着握在胸前,轉而為相尹擔心起來。
線香怎麼還沒燃盡啊?!
衆目睽睽之下,相尹在半空中急中生智,口中迅速念出一道千斤咒。咚的一聲巨響,他橫向飛出的軌迹猛地被施加一個向下的巨力,相尹趁機将手中的劍直插入台面之上,以抵消方才暮沉施加給他向外的沖擊力。
演武台上,被劃出長長兩道疤痕,疤痕的盡頭,相尹正好停在演武台邊緣。
線香燃盡,霧氣散去,暮沉已收起柳條,轉向高台的方向,聲音平靜得仿佛剛才在迷霧中一場大戰的人根本不是他。
“劍招熟練,變通有度,合格。”
高台之上,方亞沖微一點頭,露出個欣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