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合十,誠懇道:“夫人,請您告訴我們吧。”
婦人面上的愠怒稍減幾分,她也不願再多管閑事,便又從桶中拾起木勺,走到鋪子外邊來。
“借過。”她側身從雲斐身旁走過,來到一堵毫不起眼的青磚牆前。
“十裡花街,就在這幻境之中。”婦人舉起手中的木勺,在青磚牆的某處敲了敲,“你們初來乍到,沒人引路的确難尋到。進去之後若是惹了禍,可别說是我放你們入内的。”
她輕哼一聲,破了幻境的關竅便利落地回到自己的清涼飲攤子内,仿佛從未見過這兩個訪客。
眼前的成片民居在虛空中晃了晃,實體的部分瞬間融化了,變得扁平、模糊。這過渡十分自然,就像原先擺在這的就是一塊虛虛實實的畫布,而不是層疊的民居。
暮沉掐着雲斐的手腕,牽引着,又讓他挎住自己的手臂。
就這樣半拖半抱地,帶着雲斐垮進了那塊“畫布”。
掩蓋在幻境之下的花街本貌,便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二人眼前。
和環境之外蕭條的淮口鎮截然不同,花街之内,仿佛全然不受影響似的。兩側修得一座比一座精緻花哨的小樓令人眼花缭亂,門頭都默契地保持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引着踏進花街的人視線直直地向最深處遊去。
那裡是一座小塔。
古樸的,沉穩的。
和這整條街的輕浮氣氛格格不入。塔上唯一能和這條街勉強沾邊的,就是塔尖上不知讓誰系上了一隻粉色的風筝。因離得遠,風筝線看不清晰,雲斐隻見着那粉色的風筝拖着兩根長長的,很不莊重的絲綢,借着微風可勁兒地繞着古塔飄啊,飄的。
“喲,這位姐妹,新來的?”
各自忙着尋歡作樂的人中,有個眼尖又閑着沒事的,瞧見了剛從“畫布”處走進來的兩個人。
她點着脂粉的細長眼從雲斐看到暮沉,又看到兩人挽在一起的胳膊,眼神帶着鈎子似的,直愣愣地瞅着雲斐:“沒聽說哪個樓來了個……這等耀眼的美人啊。”
雲斐猶豫着沉默了。
他寫好的兄妹劇本,剛一踏進花街,就被竄改成了不正當男女關系組合。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糾正,還是該将錯就錯了。
暮沉卻放開雲斐的手,向前了幾步,走到細長眼的跟前,“我們來找人。”
細長眼愣了愣,扯出個媚笑來,“喲,到這兒來的十個有八個都是找人呢哥哥。”
她舉起手中的扇子,裝若無意地扇了扇,随着這動作,空氣中一直隐隐飄蕩着的輕浮香氣似乎更濃了些。
雲斐皺着鼻子,擡手捂了一下。
暮沉側過身子,對細長眼的調情舉動視若無睹,“那來找人的,都找到了麼?”
“瞧您這說的,咱們花街啊,别的沒有,就是各式各樣的美人多得很。”細長眼輕笑一聲,聲音拐着彎兒地,懶洋洋地回答:“無論你想要什麼樣的,都能找着,我敢打包票。”
“嘻嘻。”她的眼神似乎總不能聚焦在一個地方太久,又難耐地繞過暮沉,纏繞着到了雲斐身上,“隻不過,若是這位姐妹的話,想找人估計得去對面那一排呢……”
細長眼用沾滿香粉的扇子捂住半張面龐,又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雲斐讓她笑得感覺身上有點滲得慌,不過方才細長眼的話裡似乎有話,雲斐便跟着她的暗示往身後那一排小樓看去。
隻見這些小樓乍一看和左邊的沒什麼區别,就是站在樓前和二樓露台之上的——
雲斐定睛看去,看清後吓得倒退幾步撞到暮沉身上,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人可都是男的啊。
高的矮的壯的瘦的,各種風格各種款式。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他們身上穿的衣物……
分明跟相尹找山鼠販子定的那件今春時裝差不了多少啊!
一水兒的黑的白的大胸脯在樓前樓後晃悠着,雲斐眼前一暈,差點沒厥過去。
相尹讓那山鼠販子騙慘了。
“哈哈哈。”細長眼見雲斐這誇張的表現,還以為是害羞,她湊到二人眼前來,抽出張手絹從他們面上以極快的速度掃過,“來到花街,就是為了找樂子,二位何不放下顧慮,盡情與我們同樂。”
那手絹上沾着和她扇面上同樣的香粉,雲斐本能地閉住氣,還是不慎吸入一點。一瞬間,從他心底裡就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煩躁之意。
暮沉也不例外,細長眼從身後突然上前,他亦吸進了一些香粉。
雲斐隻覺肩頭上扣住的手突然用力了許多,連身後之人的呼吸也變得粗重了。雲斐錯愕地轉過頭,果然看見暮沉眼底已經泛起一層淺淡的血色來。
“不許你看。”暮沉靜靜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蹦出這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