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黛秀美蹙起,問道:“那九幽山一行……”
“本座就不去了。”風旻扇子一揮,起身就往劍慧消失的方向而去:“你們快去快回就是。”
待他一走,春若黛便道:“我們也開始行動吧。”
飄如詩奔到她跟前,說道:“春師姐,我們都要上山,不如一道,結伴同行。若在山上遇險,也好彼此照應。”
春若黛看了看坤鵬之巅衆人,思索了片刻,才道:“我看大家還是分頭行事比較好,九幽山這麼大,想查清李公子的死因,并不容易,若是大家分散開查,事半功倍。”
飄如詩點了點頭:“師姐說得有道理。”
抱了拳,他便領着坤鵬之巅衆弟子當先走了,看都不看何所之一眼。
何所之抱着隔壁冷哼:“好神氣,好威風。若是到山上碰見什麼厲害堕修,可别指望我去救。”
小師妹笑道:“現在就别較勁了,我們也走吧。”
她頓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說山上會有堕修?”
何所之說道:“我們方才問過,李公子與他朋友一同上山,唯獨隻有他出了事,若是尋常中毒,他那些朋友不可能全都無恙。這麼看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山上有堕修,是那堕修施法害人,難不成你還真以為有什麼妖魔鬼怪?”
小師妹不以為意:“就算真有堕修,可是李公子又沒得罪他,他何以要害性命?”
何所之用手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敲:“笨,什麼是堕修?為了修行不擇手段謀财害命便是堕修,堕修害人不需要理由。”
小師妹一陣無語,說道:“堕修喜歡害人是沒錯,但肯定是有理由的。不管怎麼說,這些目前都還隻是猜測,若要證實,便得上山。飄師兄他們都去了,我們也啟程吧。”
說走就走。
當先何所之禦劍,帶着小師妹,二人一同飛往城東九幽山的所在。
萬頃城占地甚廣,九幽山位于城東邊境。二人飛了半柱香時分,來到山腳,擡頭仰望,隻見山勢陡峭,到處亂石嶙峋,果然十分嶙峋。
明明天色暖和,但此山周圍霧霾鎖路,彌漫着一股刺骨寒氣。尚未上山,便令人感到寒冷異常。這股冷意并非如雪季那般凍手凍腳,而是直接冷入骨髓,連五髒六腑也都如置冰窖,即便何所之修為精湛,竟也抵擋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師妹的感受卻有不同。她知此山是以無數屍骸累積而成,這股寒氣中更蘊藏了無盡血氣、殺氣、戾氣等一切窮兇極惡的氣息,對她所修煉的吞噬大法頗有裨益,忍不住深吸了幾口,心想:這倒是個好地方,良機不能錯過,得找個理由避開何所之,在這裡打坐幾個時辰,我的修為差不多便可突破。
正在此時,左首邊也有一道劍光呼嘯而過,往山後飛了過去,隐入叢林之後。
小師妹看得清楚,那分明就是顧明之,不禁微微錯愕。
何所之也看到了,說道:“他怎麼也來了。”不禁想起之前那一戰中,他振振有詞說的那番話,心中難免有幾分欽佩,對他的敵意也少了許多,說道:“他眼下修為尚淺,估計抵受不住這股寒氣,再往上定會受傷,我去将他拉下來。”
于是改變方向,帶着小師妹去追顧明之。然而當他轉過山後來看時,隻見綠樹成蔭,夾雜着一片片白茫茫的霧氣,顧明之卻已不見蹤影。
這裡霧氣太濃,目光望不出丈許,即便以何所之元嬰修為的神識,也隻能探出幾丈而已,更遠處就是一片模糊不清。他東張西望看了半天,找不到人,歎道:“但願他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轉頭去問小師妹:“你擔心他嗎?”
小師妹心底當然擔心,隻不過擔心也沒用,臉上神色卻古井無波,說道:“擔心他做甚,他有手有腳,若遇危機,逃走便是。”
沉吟片刻,又道:“我們也分開走吧。”
何所之奇道:“為何要分開走?”
“因為分頭行事更快。”小師妹指了指右方:“你往這邊,我走那邊,有了消息就折鶴傳書。”
何所之搖頭:“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小師妹道:“有危險我會第一時間避開的,再說我們相距并未太遠,就算我跑不掉,你來救我也來得及。”
何所之妥協了:“好吧,那你萬事小心。”
言罷,小師拔出自己的佩劍,躍上劍身,徑直往右,穿進了霧中。
這裡尚是山麓,寒氣雖重,但還不是最佳。她沿路向山腰飛去,要找一處寒氣充沛并且隐蔽之地打坐。
尋了約莫一頓飯時分,這時已來到半山腰。此地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已經無路可走,那李公子等人生前隻怕也未來過。
“哼,老娘身為堕修,不去害人已經是最大的善良。姓李的怎麼死的,與我何幹?當務之急是先盡快沖破築基,達到金丹。憑我的吞噬大法,一旦成功,就是元嬰境的高手亦可一戰。到了那時,什麼何所之飄如詩,在我面前還不是如砍瓜切菜,想殺便殺?”
她來到一片山澗之前,但見綠水潺潺,清澈澹淨,不僅寒氣充沛,靈氣也充沛,正适合吐納修煉,于是尋了一塊幹淨的青石,就地盤膝坐下,開始修煉那吞噬大法。
她運轉體内真氣,按照口訣修煉,隻道在這得天獨厚的所在必能勇猛精進,哪知她連運了幾個周天,居然無法凝神靜氣,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一些虛幻畫面。
一會兒想到生平最忌憚的尊主竟被自己打敗,繼承了她的位置,号令群雄,獨霸天下,莫敢不從。一會兒又是顧明之的面孔,自己與他居然摒棄前嫌,喜結連理,成了一對和藹夫妻,甚至還生了兩個大胖小子……浮光掠影,匪夷所思。
她大驚睜眼,詫然自語:“我怎麼會幻想這些事情?”
周圍萬籁俱寂,隻是時而有狼嚎虎嘯之聲若隐若響,并無半個人影。
她深吸口氣,正要再次摒清意識,對面的叢林中忽然逐漸鑽入一團團白霧,霧中有腳步踏枯枝的聲音漸行漸近,似乎有人正往此地趕來。
小師妹一愣,不知道來者何人,喊道:“不知林中是哪位道友?”
林子裡嘿嘿一笑,接着便是一人從樹後轉了出來,站在水潭邊笑着望她:“這才多久沒見,你便不識得我了?”
來人穿着一身灰布袍子,國字臉闊刀眉,居然是顧明之。
小師妹頗覺意外:“你怎會到這裡來?”
顧明之輕笑:“你都可以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我不能來?”
他的語調怪怪的,小師妹聽在耳中,總覺得芒刺在背,咳了一聲,漠然道:“之前是你把我丢在那自己走掉了,現在又來見我做甚?”
顧明之作勢要來牽她的手,說道:“因為當時何所之咄咄相逼,不殺我誓不罷休,我若非如此,指定死在他劍下不可,所以才出了這個馊主意。小師妹,你千萬不要怪我。”
他說的煞有介事,小師妹差點就信了,但一呆之中,回想之前他對何所之所言的場景,一字一句都似是肺腑之言,沒有半點作僞的樣子,此刻卻又忽然來告訴自己,那都是為求保命而擺出的權宜之計,内心不禁起疑。
“你是顧明之嗎?”
小師妹向他上下打量,确是顧明之沒錯,可他現在說的話,卻叫她難辨真假。
“你說什麼呢,我當然是顧明之。”顧明之啞然失笑,說道:“我不是顧明之還能是誰?”
确定是他,小師妹打消了心頭的懷疑,但還是不悅道:“你說之前的事都是你使的計,可你扔下我獨自逃跑的時候,你可想過我的感受?我本來決定要與你生死與共,可是你呢,你說走就走,難道你就不擔心,你走之後,何所之會拿我洩憤嗎?”
顧明之喟然長歎:“是我太沒用了,修為比不過何所之,隻能用這種下三濫的辦法逃命。但是我并沒有丢下你不管,因為我知道,他對你有真心,不會因為我而遷怒于你的。他若是這種人,我就算豁出命也不會棄你而去。”
他模樣真摯,眉梢眼角似乎都是誠意。小師妹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找不到破綻,隻能姑且信了。
但信歸信,氣卻不能不生。她哼了一聲,甩開顧明之的手,冷冷的道:“不管怎麼說,你這都是背叛,是出賣。眼下何所之就在附近,若他現在找來,又要殺你,你是不是還要故技重施,再次抛下我一個人獨活?”
顧明之舉起手似要發誓:“我向你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再有下一次。我若敢再這樣,要殺要剮,任憑你來處置。”
他神色誠懇,一本正經,小師妹心裡總覺得此言不實,但橫看豎看都找不到疑點,隻得點了點頭:“好,我就姑且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已經決定好了,倘若他敢叫自己再有哪怕一絲不悅,便立刻拔劍取了他命,絕不手軟。
打定主意,她忽然想起一事。适才顧明之來時,她正修煉吞噬大法,不知顧明之是不是瞧見了!,試探問道:“剛才你可看到什麼了?”
顧明之一愣,随即春風一笑:“我的眼裡隻有你,别的什麼都看不到。”
小師妹頓感羞赧,臉一瞬間就紅了。
“我們回去吧。”顧明之牽了她手,就要掐訣禦劍。
小師妹一怔:“回去?回哪去?”
“自然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小師妹問道:“但是此間之事還沒解決,那五人的死因尚未查明,之前遇到的那個堕修也沒鏟除,怎麼能一走了之?”
顧明之卻道:“那些人的死活與我們有什麼關系?人又不是我們害死的。師傅隻将這任務交給飄如詩,我們隻是順路看個熱鬧罷了,眼下危機重重,我可不想讓你冒險。”
他說話的腔調平淡如水,似乎當真對這件事漠不關心。
小師妹聽這幾句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之前遇到魏氏兄弟二人時,他還口口聲聲要為民除害,當時自己也在場,可那會他怎麼不說,不想讓自己冒險?卻留到此刻,人都上山了才來獻殷勤?
越想越不對勁,她問道:“都走到這裡了,現在回去,豈不是半途而廢?”
顧明之已經把劍往腳下一扔,法訣掐出,三尺長劍立刻變大了數倍。他拉着她踩在劍上,一邊騰空一邊說道:“無妨,有飄如詩他們在,總能查個水落石出的。你和我修為都遠不如他們高強,還是先明哲保身為妙。”
小師妹聽到這裡,内心大震:聽起來是有道理,可我與顧明之這小子相處這麼些天,他向來喜歡多管閑事,并且恪守名門正派那套死扶傷的規矩,此情此景,斷不會獨善其身,更不會好事做到一半突然說不管就不管了,怎麼現在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此刻暮色四合,已是酉時之末,這九幽山頂又是烏雲籠罩,加上霧霾遮眼,望出去漆黑一片,就連神識也沒多大用處。小師妹站在劍上,死死盯着前面顧明之的背影,心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顧明之,是有人冒充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