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想要為自己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卻都無路可追,看來當真是命中注定不得善終。
沉默良久,風骨想起自己這麼多年一個人孤孤單單得過,身邊并無親近之人,唯一可挂念的唯有陳七,喃喃道:“罷了,與其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折騰,不如就陪着七娃,能過一天算一天吧。”
下定了決心,他便不再胡思亂想,心道要盡快設法将欠白俊的幾錠銀子還了,然後再望着陳七從外門弟子中奪魁,等修為即将散盡之時,便回九幽山,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隻是雖然想通了這個問題,另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他身無分文,要怎麼還白俊的銀子?
萬頃城的房錢,還有在明大夫家中的花銷,怎麼說也得有個十幾兩白銀,這筆錢不菲,他就是将自己賣了也未必能值這麼多。
在小茅棚抓了半天頭發,風骨忽然計上心來,走出茅棚,來到藥田之中找到了正在澆水的風爽。他雖然是在做着農活,卻并非親自動手,而是施了控物大法,讓水瓢自個兒從桶裡舀水灌溉,他本人卻坐在太師椅上懶洋洋的曬太陽,手中還捧了瓜子在嗑,見到風骨過來,斜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起身。
風骨冷冷的道:“你倒是慣會享福。”
風爽道:“找我有事嗎?”
風骨往他椅子上踢了一腳:“起來說話。”
風爽不情不願的從椅子上起來,問道:“我尊敬的主人父親,請問有何吩咐?”
風骨向他上下打量,問道:“你身上可有銀錢?”
風爽點了點頭:“我有些碎銀子,怎麼,你要借錢?”
風骨臉色一闆:“借什麼借,我将你拉扯這麼大容易嗎,你該拿出錢來孝敬孝敬我才是。”
風爽撇了撇嘴,伸手往兜裡掏銀子:“行吧,你要多少?”
風骨掰着指頭算了一下,說道:“怎麼說也得要二十兩吧。”
風爽頓時雙目圓睜,倒抽一口涼氣,退了兩步,狐疑道:“要這麼多,你是不是背着我悄悄養女人了?”
風骨臉色一沉,愠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風爽有理有據的道:“你平時又不花錢,突然要這麼多銀子,除了給女人花,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風骨哼了一聲:“那是之前為了給七娃治病,向旁人借的錢,已經拖欠了許久,是該把債還清了。”
風爽忽然問道:“如果生病的是我,你可會為我去向旁人借這麼多錢?”
風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這身強體壯的能生什麼病。廢話少說,把錢交出來。”
風爽苦着臉道:“我全副身家加起來就隻有一兩銀子,這還是省吃儉用攢出來的。你張口就是天價,我哪有那麼多錢。”
風骨愕然,豎起一根手指:“就一兩銀子?那你還擱這兒問我要多少,我還以為你有的是錢。”
風爽讪讪的道:“人家都說子承父業,當爹的富有,兒子才會有錢。”
風骨挑眉道:“你這是嫌我窮麼?”
風爽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我隻是随口一說,你千萬不要當真。”
風骨嘴角忽然揚起微笑:“我有個想法,可以賺不少錢。”
風爽退了一步,顫聲道:“我怎麼感覺你有點不懷好意。”
風骨道:“哪有,我隻不過是想将你拿去賣了,換點銀子過活。”
風爽一愣,随即大聲道:“哪有你這樣當爹的,這要放在凡間,别說父販子嗣,就是撿别人家不要的小孩來賣,也是犯了律法,要受千夫所指,被浸豬籠的!”
風骨道:“等我手頭寬裕了,我再将你贖回來不就行了。反正以你的能耐,人家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他頓了一下,續道:“反正你又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充其量是我捏出來的泥娃娃,賣泥娃娃哪裡會犯什麼律法。”
風爽發出啊的一聲尖叫,轉身飛奔而逃。
風骨見他跑得飛快,叫道:“别跑,回來,我逗你玩的!”
他剛想拔步去追,身後卻有人喊道:“喂,你别偷懶了,過來幫忙。”
風骨回頭一望,卻見是個長工正竭力負起一隻背簍,隻是他背簍裡裝得滿滿當當,想是太重,背上了卻站不起來,正向風骨招手求助。風骨快步奔到他身後,随手提了一把,助他站起,大漢道了聲謝,背着一大捆麥稈走了。
風骨回頭去尋風爽,但這麼一耽擱,風爽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卻從何尋起?
一時找不到人,風骨心想他無家可歸,想必過不久還得回來,于是便挽起衣袖,幹起風爽今日尚未做完的活,但直忙到傍晚,也不見風爽回來。
自從發現風爽擁有自己的獨立意識思想,風骨便切斷了與他之間的主副聯系,徹底還他自由,從此風爽的所見所聞便隻有他自己知曉,風骨已全然不知,此刻卻不禁微覺後悔,心中既擔心又有點惱怒,他白日隻不過随便開個玩笑逗弄他幾句,居然就一去不回。
風骨徹夜未眠,便一直在等,然而直等到天明,風爽仍然未歸,風骨心想或許他當真是不會回來了,不禁感到怅然若失,本想出去尋找一番,内心卻忽然一動,分身感應,察覺到風旻府上出了狀況。
他閉上雙眼,神識中出現了分身所見的一幕。隻見一個肥胖大漢推開風莊大門,拂袖而入,正是歐陽昀,他走到院子中,叫道:“梅仙姑,老夫給你送玉肌膏來了。”
梅樾芳從廂房中出來,微微點頭,笑道:“你倒是準時。”
歐陽昀将手中一隻打造精巧的木盒送了過去。梅樾芳一手接過,仔細打量他的面龐,雖然滿臉橫肉甚是惡心,但見肌理光滑,雙頰暈紅,膚如凝脂,哪裡還有半點刀傷疤痕?
梅樾芳看了看手中捧着的木盒,揭蓋一望,裡面裝的是滿滿一盒粘稠發白的藥膏,看起來平平無奇,連藥香都無一絲,狐疑問道:“就這麼一盒東西,便有如此奇效?”
歐陽昀神情傲然,說道:“仙姑若是不信,可先在手背上試試,用我昨日給你的那把刀。”
梅樾芳當然不信,心想他既已在那九轉無極丹中下毒,又親眼看見自己服下,多半認定自己已經中毒,便不必再在這些東西裡動手腳,于是取出昨日歐陽昀給的匕首,在手背上輕輕劃開一條刀痕,絲絲殷紅血迹滲出,但沒有半點疼痛之感。
梅樾芳又拿出那瓷瓶中的丹丸,内服一粒,外敷一粒,傷口果然迅速愈合結痂,她又用食指沾了些那木盒中的藥膏往疤痕上一塗,卻沒見效。
歐陽昀道:“這玉肌膏雖效果顯著,但生效卻慢,十二個時辰之内,逐漸起效。”
梅樾芳道:“倘若明天這個時候刀疤仍在,我可就要你好看了。”
歐陽昀沒有半點心虛,昂然道:“倘若無效,老夫當場自刎相謝。”
他二人的所言所行,風骨盡皆瞧在眼裡,聽在耳中,歐陽昀的種種靈丹妙藥雖然神效無比,但他卻沒覺得怎麼了不起。
他修煉的天光再起大法便有類似效果,尋常刀劍傷不得他分毫,就是傷到了,隻要體内尚有一分真氣,片刻間便能愈合如初,不留痕迹。本來他已練到九重圓滿,隻差一天便能突破第十重,屆時活死人肉白骨,自己便能重塑肉身,與常人無異,隻可惜到了此時,一切都已經無望。
不久之後,陳七又來小茅棚找風骨,邀他一同去藏書閣瞧瞧。
風骨來到丹宗不少時日,自然聽到過藏書閣之名,那是一座建在止危真人住所之後的一座高樓,說是藏書萬千,包羅萬象,丹宗所有神通秘技,煉丹秘籍全都收藏在内,隻不過并不對外門弟子開放,隻有少量内門弟子能夠進去鑽研功夫,他一個雜役當然也進不去。
本來以陳七外門弟子的身份也是進不去的,但這次是九長老授意,特意讓他去藏書閣挑選煉丹制藥的功法,回來好教他開爐煉丹。
陳七手持九長老的令牌,可憑此物随意進出藏書閣,便也拉着風骨一同前往。
二人禦劍徑直來到藏書閣門前,将九長老的令牌交與守門的師兄,驗明無誤之後,便放行讓二人進去。
陳七當先而行,隻見裡面琳琅滿目,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卷軸,陳七卻看都不看這些卷軸一眼,拉着風骨直接上到二樓。風骨剛要推門,陳七搖頭道:“不是這樣。”繼續順着樓道往上爬,來到三樓門前,終于駐足。
風骨見旁邊樓道未絕,蜿蜒而上,猜測應該還有四樓,問道:“怎麼不繼續向上了?”
陳七道:“師父隻讓我到三樓裡面看,不可再上,他說四樓隻有一本書,隻有掌門能夠修煉,也隻有掌門才有四樓的鑰匙。”
風骨頓時就心生好奇,忍不住想去瞧瞧四樓中那唯一的一本書是何等神秘莫測的秘籍。
陳七一腳踹開木門,緩步而入。三樓裡的書冊竹簡之物仍然不少,擺滿了一排排架子。他直接從左側木架上第一本翻起,拿起來隻看了一眼便又放下。
風骨走到右側,随手拿過一本薄冊,隻見封皮上寫着九轉無極丹五個篆字。心中一動,便翻閱起來。看了半晌,才知這本薄冊中記載的居然是九轉無極丹的藥方與煉制之法。
那歐陽昀給梅樾芳治傷的藥便是這九轉無極丹,看來他對這薄冊中的内容應是了如指掌了。風骨覺得這門技藝頗為實用,試想但凡修行之人,少不了要與同道鬥法切磋,禦敵之時難免受傷,若是囊中常備這九轉無極丹,那可就有備無患了。
他正打算翻閱默記,突然看到幾行小字,寫道此丹僅能醫治催傷大法所緻之傷,于其他病痛無效。
風骨沒料到這丹藥居然如此雞肋,不由得大失所望,眼睛一瞪,将薄冊遠遠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