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數個時辰,已有三四百人經得風骨救治,病情大好,變得生龍活虎。此刻風骨感到體内生機的耗損,已到令他自個兒也覺恐怖的程度,倘若放在未得金身之前,隻怕經過這麼一番損耗,他必死無疑。而即使有金身護體,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疲憊不支。幸好此刻症狀較重者已盡得救治,餘下者要麼尚未沾染疫病,要麼症狀還不明顯,短時不治也無大礙。
衆人都對風骨感激不盡,他之前說每人隻收一枚銀錢,然而鎮上有好幾戶富貴人家,送上不少金銀财寶,風骨推拒再三,說明隻是延緩了病情,并未根治,但他們仍然感激,非将金銀塞到他手中不可,風骨便都收入囊中,心想這是人家甘願贈予,自己沒騙沒搶,收之無愧,回頭便将欠白俊的幾兩銀子還了,餘下的便交予止危,部分是作為弟子在外行醫賺來、用以上繳宗門的固定份額,部分用來賠他那張不知道用什麼材質打造的書桌。
大家都各回各家了,風骨正坐在道旁石墩上調息,恢複力氣,忽然耳畔有個女子聲音叫道:“當心!”
風骨尚未反應過來,右方斜刺裡便有一道極其淩厲的神通襲擊而至,來頭飄忽迅猛,勢不可當。他正要抵擋,左手邊黑影一晃,也有一掌劈到。隻不過這一掌并非擊向自己,而是右方突襲而來的那道神通。兩者倏忽相撞,嘭的一聲巨響,右方偷襲之人不敵,神通給左手邊的那一掌逼得倒卷而回,就聽一聲慘哼,偷襲之人負傷逃遁而去。
黑影這才顯露身形,正是梅樾芳。
她并未乘勝追擊,望向風骨,問道:“你沒事吧?”
風骨拍拍屁股起身,歎道:“我沒事,就是有點可惜。”
梅樾芳一怔:“可惜什麼?”
風骨向歐陽昀逃走的方向一撸嘴:“你将他打跑了,我追不到他了。”
梅樾芳秀眉一跳:“我救了你,你還反倒怪我喽?”
風骨連忙賠笑:“不敢不敢,多謝仙姑救命之恩。”
梅樾芳哼了一聲,笑道:“救命之恩大于天,你要如何謝我?”
風骨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盆滿缽滿的衣袖,說道:“我現在勉強算是個有錢人了,要不我帶你去鎮上找家飯店下館子?”
梅樾芳嗤道:“我修煉多年,早就辟谷,難道還缺東西吃?”
風骨笑道:“那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梅樾芳道:“這樣好了,日後倘若你見到一個與我模樣長得相似的人,勞煩你多多照拂照拂她。”
“啊?”風骨怔在當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你還有個孿生姐妹嗎?”
梅樾芳道:“不是姐妹,不過你不必問那麼多,幫我多照顧她,讓她能夠安穩順遂度日,别讓人欺負就行了。”說到這裡,她忽然神色一變,一本正經問道:“你能答應我嗎?”
風骨仍有些摸不着頭腦,總覺此事透着一股詭異,心中不由得打突,猶豫道:“額,我不太想答應哎,要不你換一個要求?”
梅樾芳眉毛一颦:“這很讓你為難嗎?”
風骨搖頭:“那倒也不是,我隻是覺得此事有些奇怪,你又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為何會與你長得十分相似,你自己法力高強,又何必托我照拂保護她。”
梅樾芳在他身旁另一個石墩上坐下,二人相距近在咫尺,就聽她輕歎說道:“因為我獨來獨往慣了,認識的人都是敵人,隻有你勉強算是一個朋友。除了你,我沒有别人可以托付。”
風骨聽完,詫異非常,狐疑問道:“你說的不是真的吧。”
梅樾芳道:“字字屬實。”
風骨半晌無言,也不禁歎氣:“那咱們兩個倒有些同病相憐了,我從前也是獨來獨往,沒有朋友。隻是現在有了牽挂的人,而且我沒殺過人,也沒那麼多敵人……那麼,那個模樣與你相似的人呢,她是誰?”
梅樾芳道:“她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沒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風骨更加雲裡霧裡了,但心知就是再追問她也定不肯說,隻得閉嘴。
梅樾芳聽他沉默,說道:“不說話便是答應了,既然答應,可要說到做到,不能食言。”
風骨無言以對,隻得點了點頭,問道:“那你總得讓我知道,那個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吧?”
梅樾芳道:“我不知道。”
風骨噎了一下,又問:“你突然放下屠刀,難道就是因為此人?”
梅樾芳道:“算是吧,我是厭倦了殺戮的日子,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本來這也并非我本心。”她緘默一會兒,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忙活,我幫你一個忙,算是回報。”
風骨思索一會兒,道:“可是我現在沒有忙需要你幫。”
梅樾芳道:“你不是在發愁要用什麼辦法讓歐陽昀暴露野心,讓你師父看清他的真面目嗎?”
風骨恍然:“啊,對,是這樣的,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梅樾芳微微一笑,卻沒告訴他,隻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風骨忍不住在心頭猜測她的辦法是什麼,但猜了半天,沒猜出個所以然來,隻好不去猜了,打坐恢複了一些力氣,說道:“那我們走罷,這霜寒疫我也隻能為他們壓制一時,需回去請我師父出馬才有希望根治。”
梅樾芳笑道:“你倒是心地仁善,慈悲為懷,頗得你師父深傳。”
風骨道:“謬贊了,我其實也沒那麼大慈大悲,有時候也挺想殺人的。”
梅樾芳道:“你想說的是,你一見到風旻,就恨不得殺了他罷。”
風骨點頭:“我到丹宗本就是為此事而來,哼,這家夥最好永遠躲在外面,否則隻要給我知曉了他的所在,非要教他吃盡了苦頭再死。”
梅樾芳道:“聽說他修為深不可測,足可與你師父相提并論,你有把握能殺得了他嗎?”
風骨歎道:“說實話,我還真沒什麼把握。不過對付他,我不會講究什麼道義良心,我會用盡一切卑劣下流的手段讓他死。”
梅樾芳素手一擡,掌中多出一物,遞給了他,說道:“我将它送給你,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風骨低頭一看,竟是那把被他撿到過,擁有了幾天,複有還了給她的拂塵,不禁錯愕:“這不是你的法器嗎?應該對你很重要,你送我做甚?”
梅樾芳道:“我已決定放棄修行,做回凡人了。這些對我已然無用。我有一門神通,叫做大無華功,其特點是能夠消減敵人招數的威力,這拂塵與割命刀上都被我賦着了這門功法,不論對方修為多高,都能将其施展的任何神通削弱七成,我現在将它送給你,你持它在手,日後殺風旻報仇的把握也能增加幾分,你要不要?”
這等寶物,風骨當然想要,伸手便要去接,但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是如此要緊的法器,伸到半途又縮了回來,說道:“你确定是送給我,而不是賣?”
梅樾芳噗嗤一笑:“倘若是賣,把你賣了也湊不夠錢的。這拂塵原本給你師父弄壞了的,我費勁給修好了,威力更勝以前。除了你,我也無人可送,你若不要,我便将它挖坑埋了。”
風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本來還想用小指頭伸進去摳,但想到有姑娘在路邊看着,這實在太邋遢了,隻好忍着不摳,嘿嘿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将拂塵拿在手中揮了兩下,隻見上面花紋如昔,精緻依舊。
梅樾芳攏了攏衣袖,正要駕雲,忽然面色一變,寒聲說道:“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風骨一愣,随即也察覺到周圍的屋檐以及其他角落中有數道氣息,竟是有人潛伏。但聽這氣息,風骨便能約略知曉這些人都修為不低,竟然全是元嬰之上的高手,還有三人更遠勝元嬰,竟然還有問鼎境的。
梅樾芳話音一落,左手邊屋角之後便有人桀桀而笑,一個沙啞的口音說道:“多日不見,梅仙姑仍是風采依舊啊。”
風骨側頭望去,隻見一個中年漢子從那邊陰影中緩步出來。他背着雙手,模樣冷峻又英俊,看起來似是隻有四五十歲的年紀,然而身上的法力波動卻是問鼎境界,少說也有數百年的修為。
梅樾芳問道:“你是誰?”
中年漢子冷笑一聲:“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都不記得了。”
梅樾芳知道他來者不善,索性也就不客氣,嘲諷道:“那真是不好意思,阿貓阿狗的名字,我從來不放在心上 ,瞧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