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骨哼了一聲,佯裝愠怒,将手中的龍頭玉拐在腳邊一杵,肅然道:“饒你可以,你得先答應我,從今往後好好做人,不得濫殺無辜,胡作非為。”
那人顯然又愣了一下,随即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屬下謹記在心。”
風骨道:“光說有什麼用,誰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陽奉陰違。”
那人忙道:“祖母所命,屬下萬萬不敢違拗。”
風骨道:“你以道心發誓,倘若言而無信,日後下場凄慘。”
那人連忙豎起手指,擡頭向天,一本正經的道:“我以道心發誓,今後一定做個好人,絕不再入堕修,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風骨這才放心,揮了揮手:“去吧。”
他一去不返,其餘的灰衣人也紛紛向他鞠躬緻意,齊刷刷的道:“請祖母也放我們自由。”
風骨回過頭來,說道:“那你們也像他那樣,保證日後不會害人,我就放你們走。”
衆人便将方才那領頭人的話複述了一遍,風骨點點頭,說道:“要命的殺氣,全都出來。”
他一聲令下,封天祖母種在衆人體内殺氣便全部傾巢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大團黑霧。風骨手裡的龍頭玉拐一揮,将其驅散幹淨,放衆人離去。
此刻他已施法讓封天祖母的元神陷入沉睡,但她即便元神昏迷,神智卻還清醒,這時已經發現風骨之所以能壓制她的元神,不在修為,全丈自身的貪嗔癡慢疑等種種惡念,因這些惡念的存在作掩護,自己的法力對他不起任何作用,需屏除一切雜志,才能重掌肉身。這時識海中的惡念正疾速收縮,風骨當然知道一旦沒了惡念相輔,自己頃刻間便會被她逼出,需趁她尚未擺脫惡念的糾纏,讓她遠離此地,以便止危等人溜之大吉,稍後她即便奪回肉身的自主權,也追不上他們了。
想通這一節,他便操縱着封天祖母的軀殼,轉身向東方飛去。
他竭力調動體内全部法力,一路風馳電掣,封天祖母何等修為?不過一個時辰,便飛出了數百來裡,兩個時辰過後,已到了十萬八千裡之外,這時他已覺封天祖母的元神顫抖劇烈,眼看就要掙脫他法力的禁锢。他想這麼久了,師父他們定然已經遠遠逃離七絕島,去了安全之所,于是化作一股青煙飛離了封天祖母的肉身。眼看封天祖母即将蘇醒,立即施展術法隐去身形,鑽進下方一片竹林之中,縮身躲在角落,仰頭查看封天祖母的反應。
這時封天祖母已恢複如初,睜開雙眼,東張西望,一邊搜尋一面叫道:“是誰将老身帶到了此處,能讓老身中招,真是好手段!”
風骨心頭哼了一聲,不去理她,化作青煙沿來路回去。
來時他以封天祖母之身,跨越數千裡,隻用了幾個時辰,此刻他也不知身在何方,但來時的方位卻還記得清楚,來時往東,走的直線,回程自然是一路向西了。
趕了一天的路,距離七絕派仍然極遠。幸好他修練的是春晖大法,可随時随地吸取光源之力補充法力,隻要所處之地有光,體内法力便如滔滔江海一般,源源不絕。
除了春晖大法之外,他還有一門神通叫做黑暗大法,越是暗無天日之地,越是法力充沛。兩門神通同根同源,隻不過修練秘訣截然相反罷了,但卻相得益彰,不論黑夜白天,法力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披星戴月的趕路,卻不覺半點疲累,一路疾馳中将法力淬煉得爐火純青,流轉全身反而精力充沛,神清氣爽,越飛越快。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來到七絕島所在的地界,入眼所見隻有滿目瘡痍,整個大地山崩地裂,島上宮殿坍塌破敗,廢墟綿延數裡之遙。他站在廢墟之前看了一會兒,心中感慨萬千,昨日這裡還是一方世外桃源、七島懸空,今日卻是天壤之别。他暗歎一陣可惜,轉而去尋止危等人的蹤迹。
但他在方圓數十裡轉了好幾圈,别說人迹,便是飛禽走獸也沒見到一隻。經曆了封天祖母的這一役,此地已是生靈塗炭,萬徑人蹤滅,卻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雖然見着人,風骨倒并不如何擔心,想來止危等人已趁機遠走高飛,逃離到了安全之所,他們已無需多慮,卻不知展新月現下如何了。
他之前與展新月從宴席大殿的後門逃往北邊的深山,将她安置在一個石洞之内,距離此地也有十餘裡之遙。風骨循着路徑來到那山洞跟前,卻見展新月倒在洞前,人事不知。
他一見之下,大驚失色,以為展新月遇險被害,急忙上前查看。手掌一碰到她身子,隻覺觸感溫熱柔軟,略微松了口氣,再一探她鼻息,幸好呼吸勻和。看來隻是暈倒,并無性命之憂。
他将展新月打橫抱起,放到洞中一塊平石之上,又恐石面冰冷,緻使展新月着涼受寒,想了想又将她從平石上抱進懷裡。這麼抱了放,放了又抱,一番折騰,展新月嘤咛一聲,悠悠醒轉。
她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瞧見風骨的臉,原本還惺忪朦胧的雙目頓時瞪若銅鈴,驚呼道:“師兄?當真是你?我莫不是在做夢吧……”說着便伸手去摸風骨的臉。
風骨身子不動,随便她怎麼摸,笑道:“肯定是我了,不然你以為還能是誰?”
展新月緊緊摟住他脖子,嘤嘤哭道:“我以為你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風骨心底一陣溫暖,輕輕拍着她背,說道:“所以你是擔心我,才暈倒的嗎?”
展新月點點頭,道:“我聽見那邊又是山崩地裂又是喊打喊殺的,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天可憐見,幸好你沒事。”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坐在平石上,在他身上左右打量:“你去了這麼久,現在才回來,是不是遇到了危險,身上有沒有受傷?”
風骨搖搖頭,道:“幸好有驚無險,倒沒有受傷。”
展新月這才松了口氣,又問:“那師父呢?他還好嗎?”
風骨遲疑道:“應該,應該是沒事了,隻是我不知道他眼下身在何方。”于是将自己如何與止危等人會合如何利用妖怪的附身之力引開封天祖母,化解衆人危機等情簡明扼要的說了。
展新月隻聽得心驚肉跳。她雖不曾親眼目睹,但想像當時驚險的場面,已覺身臨其境,脊背發涼,嗔道:“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是不是忘了?”
風骨一愣,回憶了片刻,說道:“你說叫我一定要平安歸來,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嗎?”
展新月道:“看來你是真的忘了。”她停頓了一會兒,接着道:“你之前答應我,不論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你居然出爾反爾。”
風骨歎道:“原來你說的是此事,我當然記得了,可是如果要救出師父他們,隻能铤而走險了。你也看到了,那個封天祖母有多蠻橫。”
展新月也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沒有怪你,其實這個事本來就是我不好,我不該叫你去冒險。萬一你出了事,都是被我害的。”
風骨搖了搖頭,道:“就算你不說,我也肯定要去的,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師父被人害死。”
展新月道:“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風骨道:“可是去哪裡找?”
展新月道:“我想,他應該回丹宗了吧。”
當下二人便啟程趕回宗門。
行了不到半天,二人便在途中遇到一群修士,有五六人,其中大多都是元嬰金丹的修為,帶頭的卻是個問鼎老怪。
一行人望見風骨,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湊近鞠躬,恭聲道:“多謝恩公仗義相救,我等感激不盡。”
風骨也是一愣,心想這群人莫不是認錯人了?但仔細辨認他們的相貌,發現有幾人略覺眼熟,似乎是在酒千樽的壽宴上見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并未認錯人,他們是在向自己道謝,便道:“諸位不必客氣,你們可知我師父止危真人去了何處?”
那帶頭的問鼎高手言道:“那日恩公去後,不久貴派的風旻護使趕到七絕島,将衆人都帶去了他的暫住之地養傷,止危真人也在其中。我們幾人不曾受傷,謝絕了風護使的好意,沒有一同前往。”
風骨聽到“風旻”二字,頓時心頭無名火起,急道:“前輩此話當真?果真是風旻将他們帶走的?”
那問鼎境高手見他如此激動,還以為他是聽聞同門來援,太過高興,笑眯眯的道:“正是,風護使将大家帶到了香蘭居。”
風骨冷笑一聲,喃喃道:“那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轉頭又向他問道:“那個香蘭居在什麼地方,前輩可否指點一下路徑?”
那問鼎修士笑道:“好說,其實與七絕島相距不遠,你來的時候應該會經過那附近。現在嘛,你得調頭回去,然後向住在七絕島附近的人家打聽,那裡的土著都知道。”
風骨哦了一聲,道過謝後,便與展新月沿來時路回去。
展新月問道:“你去香蘭居做什麼?”
風骨道:“當然是去找師父會合。”
展新月道:“應該不止是為這麼一件事吧,我之前可是聽你說過,你與風護使有些過節,你是不是想去找他的麻煩。”
風骨哼了一聲,陰森森的道:“豈止是有些過節,我跟他那是仇深似海!”
展新月歎道:“你以前也這麼說,可是我問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又不肯說。”
風骨道:“說起就來氣,而且也不光彩。算了,你還是别知道為好。”
展新月道:“可是那個風旻他是咱們的同門,也是師父的至交,你若去找他的麻煩,師父肯定不允的。”
風骨道:“所以就需要你幫忙了,你拖住師父,我去将風旻殺了,到時候木已成舟,師父要從中作梗也來不及了。”
展新月吓了一跳,道:“要不,你就像上次在坤鵬之巅對付那個顧明之那樣,狠狠教訓他一頓就算了,何必鬧出人命。”
風骨搖搖頭:“不行,他非死不可!”
他說得斬釘截鐵,其意甚堅。展新月知已無法相勸,嘟囔道:“你之前叫封天祖母那些手下不許濫殺無辜,結果你自己還不是對人家喊打喊殺的……”
風骨瞪大眼睛,大聲抗辯:“這兩樁事豈能混為一談?你不知道風旻這厮是什麼人,他抛妻棄子,還害得我從活生生的人變成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妖怪,他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展新月歎了口氣,緩緩握住他的手,說道:“你不用為此事介懷,不論你是人還是妖怪,我都不會在意的。”
風骨一怔,下意識的問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