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冒出火光的鍋爐足有一個屋子那麼高,蒸騰的熱氣和爐子邊沸騰的鐵漿看起來格外的燥熱。
牆邊的角落裡,各種尺寸顔色的金屬塊就那麼被胡亂地堆在一起,巨大的鍛造錘就随手扔在鐵砧旁邊,半人高的磨石連接着精巧的法陣,哪怕人沒有在旁邊,一塊長方形的礦物也在被不停地打磨着。
一個标準的、鐵匠工作的地方。
但卻不像是麥克說的那樣——
伊裡斯看了看鍛造台上的未完成品,再看看那塊正在打磨中的石頭。
經過鐵匠局促的糾正,任務面闆上的文字已經換了副新的模樣。
【10.《挖掘鐵礦》——委托人:鐵匠麥克】
[我需要一些鐵礦來打造基礎的裝備,請帶上鋒利的鎬子,為我帶來20顆原鐵礦石!]
[附加獎勵:經驗值+20,銅币+20]
隻是普普通通的任務,沒有翻倍,沒有為難,居然也帶上了額外的獎勵——
伊裡斯果然沒猜錯,這位麥克先生對他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樣。
上一次來拜訪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沾了“乖乖”的光,因為那隻受人歡迎的犬獸才得到了鐵匠的招待。
可無論是那條突然出現的注釋,還是現在這種優厚到無法解釋的差别對待,好像都是因為某種他不知道的原因。
不、他想自己大概是知道的。伊裡斯想道。
[“你是問原住民都有誰?讓我想想,索爾——就是那個伐木工,他很久之前就住在這裡了,但很或許你得親自去問問他,他和誰都不太熟悉。”
被問到原住民的事情時,麗薩太太有些為難地皺眉,很快,她又忽然想到了什麼。
“哦對了,你或許可以去問問麥克!鐵匠鋪的那個小夥子,他雖然看起來有些兇悍,但實際上是個挺好的孩子,他的父母曾經就是很好的人。”
“就是······算了,如果是你的話,他應該很樂意回答這些問題。”]
“除了任務的事,我其實還有個問題十分在意,所以才特意來拜訪你。”伊裡斯說道。
麥克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問題?什麼問題?”
“上次告别的時候,我總覺得你似乎還有話想要對我說,我也是因此而重回這裡。”
伊裡斯将散落的發絲别到了耳後,眼神直直地看向對面坐着的男人。
“你好像總在看我的頭發,我能知道為什麼嗎?”他幹脆利落地挑破了表面上的平靜。
麥克忽然就沉默了:“······”
他低垂着頭,久久都沒有說話。就在伊裡斯以為自己今天得不到什麼有效的信息,準備明天再來拜訪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對方低沉的聲音。
“唉,年輕的冒險者啊——如果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的話,我将會十分感激。”
少年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默認了對方的話。
“你知道——我的頭發曾經是什麼樣子的嗎?”麥克咧開嘴角,指了指自己那光秃秃的頭頂。
伊裡斯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好在,麥克也沒有指望他能猜到,而是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
“我并不是這附近出生的孩子,而是被人們在一條河流的下遊撿到——誰也不知道我究竟來自于哪裡,卻一眼就看到了襁褓裡那棕紅色的發絲。”
“這就是我被抛棄的原因——在傳說中,紅發就是惡魔的象征。凡是和惡魔有所牽扯的人,都會迎來最悲慘的不幸。”
“我的養父母并不相信這些傳言,認為我的身世過于可憐。可不幸還是應驗了,就是因為收養了一個和惡魔相似的孩子,他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排擠和敵視,隻能被迫來到這樣一個偏遠的山村中定居。”
“為了不再牽連他們安定的生活,我用一把火燒光了自己所有的頭發,并且用灰燼石摩擦過每一寸頭皮——果然,來到了新的村子之後,大家的生活就重新安定了下來。”
“從最開始那個沒有名字的小村莊,到現在的奧特蘭德村,再也沒有誰知道麥克的頭發是什麼樣子。”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始終都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
“惡魔所帶來的不幸,究竟是因為他本身的不幸,還是因為其他人所造成的不幸呢?”
“我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可始終沒有遇到适合解答它的人。直到那天我打開鐵匠鋪的大門,一眼就看到了你這頭鮮豔的紅發——”
“抱歉我說的有點多了,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冒險者,但我想,當你離開奧特蘭德村的時候,早晚能體會到我所說的這個······”
伊裡斯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想并不需要等到那時候,現在的我就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頓了頓,一雙暗金色的眸子注視着這位可憐的、十分令人同情的人。
“所有的不幸都來源于弱小與無能——而這,就是災難出現的原因。”
麥克愣了愣,像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
他不止向伊裡斯講述過自己的遭遇,但得到的安慰卻往往都是差不多的。
少年的話語卻還在繼續:“逃避隻是暫時解決了表面的矛盾,但在這麼多年的生活中,你······”
他停頓了一瞬,繼續說道,“現在的你——覺得自己的頭發是什麼顔色?”
面相兇悍、高大健壯的男人,就這麼硬生生地怔在了原地。
空氣中是寂靜的沉默,而在這片沉默中,伊裡斯又看了一眼正在“哧哧”摩擦的礦石。
如果沒認錯的話,那枚礦石可不是什麼打造基礎裝備的鐵礦。伊裡斯上一次見到類似的描述時,還是在老師那壓箱底的典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