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大戶人家的腌臜事,與他這個窮開船的有什麼幹系。
那廂石媽媽親眼見人被救了回來,特意借着送姜湯的時機讓見過傳信人的婆子辨認了江衡,這才回去複命。
她知道林黛玉的性子,最是心思細膩,此事若沒有個結果,隻怕她今晚是睡不着的。
如石媽媽所料,林黛玉并未合眼,正倚靠在床頭發呆,見了她便道,“媽媽辛苦了,快些坐到熏籠邊暖暖。”
石媽媽道,“人已經救上來了,姑娘的顧慮我明白,特地叫人去看,真是那傳信的小厮。好在姑娘心善,否則他還真要枉送一條性命。”
林黛玉心下也是一松,“那就好,我在賈府住了幾載,大抵也摸得到些路數,你命人好生照看吧,不拘用什麼藥,要不是有他,我還不得媽媽回來助我。”
“世事皆有定數,他幫姑娘一場,姑娘救他一回,不過留他在船上到底不便,到了下個渡口,便叫他走吧。”
林黛玉思忖片刻後道,“也好,媽媽多準備些盤纏給他,就當是我謝他的,他要是離榮國府遠遠的隻怕還有安生日子過。”
她打小被林如海當兒子在養,讀書讀得是四書五經,林如海官場往來、賈敏主持中饋都曾不瞞她,大事小情的都略有所聞,故而她知道有些小地方使了銀子,其實是能走後門辦妥戶籍的。
往後天高水遠,隻要不湊到賈府跟前,隻怕賈琏都當他已經跳江淹死了。
此後的時日風平浪靜,林黛玉每日隻在自己房内替林如海抄經祈福,有時候也會思家情切做上兩首詩以表愁思,丫鬟們也比在賈府時少了許多事,隻安安心心在旁做些針線活。
晴雯性子要強,替林黛玉整理書案的時候,時常盯着林黛玉娟秀的字迹看。
林黛玉瞧見了好幾回,就笑着問她,“是預備着瞧出花兒來?”
“隻是瞧着姑娘的字好,心裡頭羨慕。”
“你若想學,我教你就是了,凡事一通百通,你是個靈巧的,隻怕學得很快,回頭倒要我羨慕你了。”
紫鵑打趣道,“姑娘近來總是不住地誇晴雯,想來是嫌棄我粗苯了,趕明兒我帶着雪雁就去廚房燒火,隻叫晴雯伺候。”
晴雯心裡歡喜,便道肯學,又與紫鵑拌嘴道,“你隻管去就是了,難不成沒你我還伺候不好姑娘了?”
林黛玉并不會瞧不起丫鬟,反而覺得高興,每日裡被抽出時間特意教她識字,一開始隻有晴雯學,後來勾得紫鵑、雪雁幾個也跟着讀起書來,倒把石媽媽笑得不行,戲稱林黛玉為林夫子。
這日船行到山東,要在臨清靠泊休整幾日,此時林黛玉船上已然都是林家的人在操持,除去紫鵑、晴雯兩個,竟沒有賈府的人在這船上了。
走的時候急,林家又派了仆婦來,林黛玉便推辭王熙鳳派的其他人,隻說自己喜靜,伺候的人夠了。
不想外賊擋住了,卻又生了内鬼。
這些個仆婦并不是所有人都服石媽媽管束的,便如廚房裡管事的李嬸子,受了林黛玉幾回賞竟心大了,有日親自端了飯菜上來獻殷勤,話裡話外攀上親戚了。
她見眼前的小姑娘不過十餘歲,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說話愈發放肆托大,“姑娘不曉得,我有個遠方侄女有幸做了老爺後院的姨娘,素日裡伺候也用心,這回我來接姑娘,李姨娘特特叮囑了,莫要怠慢,多給姑娘做些家鄉菜,姑娘吃着好,便是她的心意了。”
林黛玉似笑非笑,看一眼晴雯,晴雯現在已經很得明白她的心意了,當即出聲怒怼李嬸子道,“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什麼姨娘不姨娘的,難不成是正經主子,也有拿到大小姐面前說的規矩?我瞧着你很不成體統,往後姑娘的飯菜也不必你來操心了,你便去守夜看東西吧。”
晴雯一席話把李嬸子從小管事變成了最底層守夜的婆子,船上又沒有李姨娘給她撐腰,她如何能不恨,眼見着船停靠渡口,她忙找了借口下船走走,卻直奔賈琏船上去了。
賈琏原本以為是林黛玉打發人過來尋他,還有些不大耐煩,“她有事就說事,要見我幹什麼?”
興兒這回卻沒怕他發脾氣,反而往桌上放了個物件,“二爺,瞧着這玩意兒眼熟不?”
賈琏擡眼望去,桌上這玩意兒他可太熟了。
這會子他被這刺中的傷口可還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