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一指的方向隻有一條路，所以盡管沒有路标指引，林清蹊倒也不至于走到迷路。
路上來往的學生很多，大多數都在幹活，還有小部分在打架。
當然，打架也不是亂打架。
起碼林清蹊看見的，基本上所有打架的人他們的半徑三米内都插有一把火紅的旗幟作為标志——它們所起的作用大概是警示“閑人勿擾”之類的？
至于屈二提到的展台林清蹊進來後就看見了，但說是展台，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擂台。
高一米的欄杆将圓台四面圍起，最外端立着一台類似投影機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不過……
分明上面現在什麼都裝飾都沒有，一股凜然的戰意卻已經莫名從它身上騰升而起了！
“……”
這所學校給人的觀感和林清蹊概念裡學校本該有的很不一樣。
不，應該說是非常不一樣。
無論是學校外的“歡迎詞”，還是學校内的“校風”，它整體都透着一股子優勝劣汰進化論的感覺，風格中帶有十足的野蠻與野性。
而作為學生，對話之間可以發現他們對于老師這個職業，其态度表現得有些過于尋常了。——提及時語氣裡不僅沒有敬意，甚至還帶着點說不上來的淡淡輕蔑感。
可惜這些都不是林清蹊目前打算關注的東西。
“王主任……”林清蹊一邊念着這個稱呼一邊往前走，有點後悔問話的時候走得太快了，“雖然這個稱呼這麼符合人的刻闆印象，但也不意味着他真就長成刻闆印象裡的模樣啊，嗯，應該問清楚這位主任長相再走的。”
這學校不管男女老少，基本都是好看的——起碼都是苗條的——而大家這麼标配的長相，他從哪去分辨出來一位身居行政層，還得姓王的主任？
忽然，林清蹊耳朵動了動。
他現在走的是一條通往行政樓的小道，路的終點是一棟和教學樓很類似的建築，需要拐個彎才能到。……也就是在走到小道拐角時，林清蹊聽見不遠處一道文弱的男聲響了起來。
聲音是人的一種綜合的特征體現。
很多時候聲音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格，比如是内向還是外向，是自信還是自卑，等等等等。
而很多時候聲音還能反映一個人的……身體素質。
比如，此時響起的這道聲音，在林清蹊判定裡，它主人的身體素質就非常令人堪憂。
“主任，我前年就跟您說過了，我隻能再任教一年……”男聲的聲音裡帶着無可奈何，“這已經是第二年了，我工作已經結束了，您再讓我授課我也沒有義務這麼做了呀。”
“唉，我知道這事是對不住你。”
被喊作主任的人回答道，讓人意外的是，這是一道女聲，“可是，我們學校的情況你也知道，願意冒着風險過來教書的人本來就少，加上隔壁學校的有意打壓，根本沒人誠心來任職，上次甚至有人提出的基礎工資都要高于校長本人的了。——文老師，真的不能再留兩個月嗎？兩個月後我有把握找到人來接崗。”
“……”
女人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真誠、很誠懇、很讓人難以拒絕……
然而，男人沉默了足足十秒的時間後，卻是歎了口氣。
“主任，去年，太陽報的負責主編來找過我。當時他看完我的作品，問我想不想換份工作，去跟着他幹——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那時拒絕他的理由和您現在說給我聽的一樣，我說這所學校需要我，這裡的學生也需要我，我不能走。”
“這樣說完，我原以為他會生氣，或直接走人，但他卻當即跟我說沒關系，他可以等我一年。”
“這一年的時間，他說我會逐漸發現，這個世界、這些學生哪怕失去了我也一樣能轉、能活，他們壓根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們。——他們是為他們自己而活的，而我卻是為他們的需要而活的。”
“但，”男聲裡帶上幾分苦笑，“人總不能一直為了别人的需要而活着吧？”
“……”
林清蹊聽見，男聲對面，那道女聲的呼吸聲，一下子變得很沉。
“可是——”幾秒後，女人出聲想說什麼。
可惜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男聲就溫柔而堅定地打斷了她：
“主任，我真的很感激您當初願意接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入職。對我而言，青鳥大學是一所尊重夢想，也總是給予人尊嚴的學校，這是我在這任職兩年的理由，但這也是我想離開的原因。……主任，請允許我向您最後道别。”
空氣寂靜。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人再出聲說話。
而無言沉默裡，林清蹊已經走完了這個拐角。
陽光灑在這條路上，也灑在了對面兩個人的身上，林清蹊看見，最後說話的那位女性臉上帶着過勞後難以掩蓋的疲憊。……她知道男人此行去意已決，所以也不再勸說挽留，大約也是十秒後，女人輕輕呼出一口氣，她朝男人伸出手：
“我知道了。……抱歉。文老師，不，文彬，祝你一路順風。”
“是我該向您道歉。”文彬卻沒有回握她的手，而是後退半步，朝她深深鞠了個躬。
女人怔然。
兩秒後，文彬直起身，沒有再說話地轉身、離開。
也就是這時……
他和女人才注意到，兩人談話的角落，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文彬的臉一下子就被吓得煞白！
女人的秀眉也當即皺了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一步，這是一個本能保護以及警惕的動作。
“您是？”女人問。
“無意冒犯，”林清蹊見兩人終于看見了自己，笑了笑，做了個“我很無害”的手勢。
然後他看了眼女人身前挂着的工作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王主任你好，我叫林清蹊。無意間在招聘單上發現你們學校在招老師，覺得我條件還算符合，所以今天想過來找您面試一下。”